夜深了,荒无人烟的河道上停着一艘华丽的大船。船身微微晃动,水波击打着船身发出一圈圈声响,杂乱的脚步声和着刀刃撞击的声音,在这原本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刺耳。 船尾的间房里坐着一女子,女子一身月白长裙,外罩浅蓝色薄纱,素净中带着几分雅致,秀丽柔美的容颜白得有些过分。 徐婉端坐的床沿边上,没有想过再次逃走,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没想到,她一介寡妇,居然出动这么大的阵仗要致她于死地。 不知道二伯哥沈珺这时找到名医没有?旧疾治疗得怎么样了? 好在他不在船上,不然受此连累,她就算去了阴曹地府也是不会安心的。 伴随着两声刀刃入腹的噗嗤声,房间被撞击开来,徐婉心下不忍,看着倒在门口的两名侍女,突然有些后悔那晚跟随二伯哥逃了出来,若是当日直接死了,也不会连累今晚的这些奴仆惨死。 徐婉平静的看着来人,被几名侍从持刀护卫在中间的章韵瑶从容不迫、英姿凛凛的走进房间。 或许是做的杀人越货的勾当,章韵瑶今晚身穿一袭黑色锦衣,窄袖上有金丝银线交织刺绣的云纹,同花纹墨色束腰勾勒出婀娜的身影,比起前几日的雍容华贵,今晚的她倒是多了几分精炼与冷冽。 一双犀利的眼睛,直直看向徐婉: ‘原本我没打算杀你,走到这一步,都是你自找的。’ 是啊,她不亲手杀她,却诛心。 一句,她的夫君宁可假死也要摆脱她,便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想她汉城韵瑶的出现,彻底打破她心底的幻想。 她说:她的夫君对她无意,甚至假死以求摆脱她。 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她的八年守寡,犹如一场笑话。 章韵瑶是二爷沈珺的表妹,从小在汉王府长大,与沈珺、沈澈皆是青梅竹马。 据章韵瑶说,她与沈澈互相爱慕,却因徐婉嫁给了沈澈,她被迫与沈珺定亲。 可章韵瑶不甘心,被接回京城待嫁期间,借口身染疾病去世,当时徐婉还一阵惋惜。 却没想到,这不过是一对苦命鸳鸯被迫分开,却情比金坚,不惜双双假死,以求抗击命运、摆脱婚姻枷锁的一出手段而已。 如今八年过去了,徐婉独自守寡而居,二伯哥沈珺也因各种原因一直未娶,后又因意外成了不良于行之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章韵瑶今晚闹出这么大动静,徐婉自知她是一定要她的命,只是二伯哥沈珺确实不该牵连进来。 ‘’你二表哥是个善良的人,当日他见我船上多了几个脸生的侍卫,我又多日待在房间不露面,他以为是残留的乱党混入了船上挟持于我,所以才派人夜半将我救出。这几日,我也未曾向二伯哥表露内里,所以还请你不要伤害于他。’ 徐婉想起那个冷峻严肃的男子,明明自己疾病缠身,却还强撑着病体,解救于她,开解于她。 ‘哈哈哈…’章韵瑶听了徐婉的话,像是听了笑话般大笑不止。‘伤害他最大的,是你啊,我的徐大小姐,你猜我的人今晚为什么能轻易上沈珺的船。’章韵瑶神色渐渐变得阴毒,‘还不是因为他旧疾复发,他的人都护送他上岸求医去了,只剩了一船普通奴仆。’ 徐婉眉头轻皱,心里渐渐升起不安。 只听章韵瑶继续说道:‘你之所以会在老太妃一行人准备进京的前一日感染风寒,本身就是我吩咐曹妈妈为之。原本是想将你留在汉王府,慢慢折磨你,没想到沈珺因为腿伤复发也留了下来。后来你命大,养好身体,沈珺也病愈,便同行进京。我一路尾随,通过曹妈妈悄悄上了你的船,所以对于他沈珺,我自然是有所防备的, 而你就是我用来对付他的利器。’ 章韵瑶指了指徐婉的腰间:‘你看看你的香囊里,是不是多了点什么东西?’ 徐婉慌忙取下腰间的香囊,拆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除了她自己配置的一些香料以外,还多了些像颗粒形状的配料,‘是晒干的曼陀罗花蕊’。 章韵瑶冷笑:‘徐大小姐好眼力,不过这可不单单是曼陀罗花蕊,而是浸泡了千根草花汁的曼陀罗花蕊。’ 千根草本身无毒,但被提炼过的花汁可诱发旧疾,曼陀罗全株有毒,花蕊更甚,正常人闻之无事,可若是旧疾复发,在吸入曼陀罗花蕊的淡香,轻则痉挛,晕睡,重者全身麻痹,衰竭直至死亡。 ‘你好狠的心。’徐婉指着章韵瑶怒斥道,她想起早上沈珺来探望她。 他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一个是二伯哥,一个是三弟妹,他们本应该避嫌。 可是听说她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膳,他还是坐着素与来劝她,劝她保重身体,一切等到了京城,见了老太妃再说,老太妃为人和善公正,自会为她做主。 一个不善言辞到沉默寡言的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没有细听,也没有回应,直到他一口鲜血喷出,她才知道,他还拖着病体。 她惶恐,慌张,害怕,除了拿帕子帮他不停的擦拭嘴角溢出的鲜血外,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林大夫来了,给已经晕过去的沈珺扎了几针才算勉强控制住,下午沈珺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林大夫说要上岸求医,大船这才找了岸边停泊。 嘀嗒,一滴水滴在徐婉的手背上,微微有点烫,一下子惊醒了徐婉,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沈珺?’ 徐婉顾不得脸上的泪痕,这么多年了,自从搬去芷兰居,她似乎再也没有哭过,连得知沈澈和章韵瑶的事,她也没哭。 这个时候眼泪却仿佛开了闸的洪水,滚滚落下。 她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哭着扑向章韵瑶,还未近得她身,就被她的侍从拦住。 徐婉哭着喊到:‘沈珺因为你的假死,担了克妻的名头,一直未娶,他现在腿脚不便,不良于行,也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利用我对付他?’ ‘还不是因为你’章韵瑶指着徐婉,恶狠说道。‘如果你留在汉城悄悄死去,如果你不和二表哥同行,如果你不逃到二表哥的船上,我自然不会对付二表哥。’ ‘二表哥腿伤之前,龙章凤姿,仪表非凡,精才绝艳,就算担了克妻名头,汉城想要嫁给他的女子仍旧多不胜数,可是二表哥自从得知我的死讯之后,连议亲的想法都没有。’ 章韵瑶抚了抚额角的碎发,嘴角带着几分得意:‘我知道,二表哥是因为对我情深义重’ 她原本以为二表哥冷心冷肺,却没想到会因为她的死而一生不娶,她自觉伤了一个爱她男人的心,可是怎么办呢,她只有一颗心,已经早早给了三表哥,那就只有对不起二表哥了。 她瞳孔微张,神情突然变得阴冷,看着徐婉的眼神似淬了毒一样。 ‘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恨你,我要你痛苦的死去,还有你的两个丫鬟,已经先一步下去等你了,哈哈哈…’ 旁边的侍卫扔出一物砸在徐婉面前,徐婉定睛一看,居然是两只手掌。 手掌的中指上各自带着一个翠绿雕花指环,这是一对,正是她的两个丫鬟平常手上所戴的。 ‘不’徐婉挣扎着朝断掌扑去,可是还没够着,便被两人压着肩膀胁迫跪地。 另有侍卫从怀里抽出一节白绫朝她走来,侍卫用白绫套住她的脖子,毫不留情的缠绕两圈。 随着章韵瑶的令下,徐婉只觉自己颈脖一紧,顿时呼吸不畅。 她不想反抗的,她害了沈珺,跟随她多年的丫鬟也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是疼痛和缺氧使得她瞳孔充血,双手挥舞着想要扯开脖子上的束缚。 只是她又怎么能扯得开呢! 渐渐的,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的手也没有力气舞动,缓缓垂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飘了起来,她看到了口吐鲜血一脸痛苦的沈珺,一会儿又变成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死去一般。 她对不起他,她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那个一脸冷峻却在最后日子里,给了她少许温暖的男子… ‘啊!’徐婉尖叫着从床榻上惊坐而起,新鲜的空气灌满她的鼻腔肺腔,让她有种死里逃生之感,她大口喘着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守在一旁的婢女如月听到声音,急忙冲到床边,一手揽着徐婉的肩,一手帮她顺着气。 ‘小姐是做噩梦了嘛?没事的,已经醒了,别怕别怕。’ 徐婉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拉过如月的手掌,左右看了看,又换另一只手,仔细检查了一番。 还好没事,如月的手掌还在,她也没有被勒死,似乎她的确是做了一场噩梦,只是梦境太过真实,这会儿她还能感受到白绫紧紧勒住脖子的那种窒息感。 这时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妇急步从院外赶来,身后跟着婆子婢女。 贵妇快步走到床边,如月替徐婉披了一件外衣便侧身给贵妇让位,并说道:‘太太过来得早,小姐刚醒。’ 来人正是徐婉的母亲张氏,后面的婆子婢女是张氏身边得力的陪房李妈妈和一等丫鬟碧荷。 张氏出生汉城一小县,父亲乃是当地县令左官七品县尉。徐家一心想提升自己商人身份,当年徐家的财力在汉城不过堪堪排上前十,能够娶到县尉的女儿,就已经是徐太爷使大力了。 张氏生了两子一女,因自身美貌,又保养得当,丈夫徐敏旭对她也是敬重,所以看起来仍旧非常年轻貌美,她牵起徐婉的手,声音温柔:‘婉儿怎么样,还头晕么,有没有其他哪里不舒服的?’ 又摸了摸徐婉的额头:‘还好,已经退烧了。’ 徐婉看着多年不见的母亲,眼眶泛红,梦里她嫁去汉王府后,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帮她与徐家传信的仆人曾经将母亲的一张画像交给她,画里母亲脸颊消瘦,额间略有细纹,虽然极力展现出笑容,可眼里仍然有一丝化不开的悲伤,徐婉知道,那是一个母亲对寡居女儿的担忧。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扑向母亲,紧紧抱住母亲。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本站只支持手机浏览器访问,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F2小说网【f2xs.com】第一时间更新《暗香如故之再嫁》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