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轮奔着圆满去的鼓鼓囊囊的月亮悬在空中，长安城外有一道水沟，约莫恰好是八尺深，水底下是陈年的淤泥，翻搅上来弄得整条水沟都弥散着臭气，那气味里面既有废弃垃圾的恶臭，也有枯枝败叶的腐臭。</p>
一名男子走到那水渠边上，摘下身上的披风，默默将那披风挂在树上。</p>
张峒道望着那一条丑陋地河，许久没有说话，最终他低着头嘀咕一句：“我去不了黄河了，要走到黄河那么久，就会不想死了。”</p>
说完，他低头漠然许久，仿佛在祈祷什么似的。</p>
风吹过秋后的芦苇，毛茸茸的芦苇蒙着饱满的月亮，张峒道向水里踩了踩，烂泥并不是很好走，每一步都好像刻意要留下他似的。</p>
张峒道拔出脚，又蹚水往深处走去，那难闻地气味几乎要将他盖了起来。</p>
“臭吧，臭吧，最好叫我就这么烂下去，不要有人找到……叫我彻底臭在这里，化了白骨什么都不剩下……那就好，那才好。”</p>
他说着，又拔出脚往深处走了两步，水已经没到胸口，晃动着飞溅到脸上，他眼里却显出光亮来，见着月亮仿佛见了希望。</p>
“谁也拦不住我了，谁也拦不住了。”</p>
“谁说的？”</p>
忽然，一声斥责不知何处传来，一只手透过那层叠的芦苇，拽住张峒道的手腕：“你这混蛋，谁说谁也拦不住你的！”</p>
李平阳拨开那芦苇草，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手忍不住在空中挥了挥，恶心地皱起鼻子做了个作呕的表情：“张大人，你也忒会选地方了，这臭水沟子一般人还真找不到。”</p>
“……李平阳？”</p>
“别叫了，你先给我上来，快快快，我真的要吐了！”李平阳一只手拽着张峒道，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岸边蹚水，“几天不见你就给我整个大事情，你可真牛啊张大人！”</p>
张峒道有些恍惚，被她牵着往前走，他有些恍惚地想——本来是要做什么的？</p>
“宫里早就知道美人汤了，你给我的东西什么用都没有，姑母逼我喝了美人汤，眼下我也是喝过美人汤的人了。”</p>
李平阳挥开芦苇，满不在乎地随意接话：“所以呢，你喝过了，有效果吗？”</p>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张峒道忽然觉得好像一点点活过来了，他回到长安之后，一直被恍恍惚惚地推着走，但是此刻被李平阳拽着，他却好像重新感受到自己的手和脚，自己的四肢，自己的呼吸，“我不想喝，他们把我下巴卸了逼我灌了下去。”</p>
“……真变态啊。”李平阳嘀咕了一句，语气变化不大，“自己丧失了仁义道德，就恨不得那些东西都是假的，这种人都是这样的。”</p>
“我很想你。”</p>
李平阳在前面一愣，扭头看着张峒道，就见到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泪水。</p>
“我很想你。”他又重复了一次，声音近乎哽咽，“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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