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食都比你们做的饭菜可口!今夜本皇让你们长长见识,什么才叫珍馐美味!”</p>
悉心照顾小雷动这么多年,猪皇确实锻炼出来了。</p>
一大桌年夜饭,相当丰盛,色香味俱全,饶是一向与猪皇不对眼的雪娘都吃了不少。</p>
作为周山徒,小雷动是有自己位置的,可不敢坐太平旁边,一直往朱九阴怀里钻。</p>
一顿年夜饭,吃了快一个时辰。</p>
雪娘负责收拾碗筷,猪皇照顾小雷动,小旋风本想跟着朱九阴,却被留在屋里。</p>
陈家小院正屋屋脊上,小旋风带回来的御酒,被太平猛猛灌下一大口。</p>
“师父。”</p>
将葫芦递给朱九阴后,太平打开话匣子。</p>
“师父,这可能是徒儿这辈子,陪师父吃得最后一顿年夜饭了。”</p>
寒风吹起太平发丝,他一双眼眸内,倒映着清平镇的千百家灯火。</p>
“徒儿会在正月初七离开,太平计,徒儿制定的千秋大计,第一个要推翻的政权,便是魏国赵氏皇族!”</p>
朱九阴早已猜测到,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此时此刻,亲耳听太平一字一句说出,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准备,做得并不够多、不够足。</p>
太平计、千秋大计……原来太平想要推翻的,从不仅仅只是一个魏国。</p>
一统仙罡?!</p>
多么不切实际的镜中花、水中月?</p>
“师父,周游列国二十载,徒儿这双眼睛看到的,比以往更多。”</p>
“下层阶级的老百姓于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上层阶级的权贵高高在上飘在天空。”</p>
“士族老爷一顿普普通通的早膳,吃掉的可能就是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口粮。”</p>
“门阀公子哥豢养的狗,富家千金小姐精养的猫,狗吃的和猫吃的,比之老百姓的年夜饭更丰盛、更美味。”</p>
“下层阶级穷尽想象,即使做梦,毫无桎梏束缚肆意去幻想,也绝对想象不到钟鸣鼎食之家的日常,究竟是多么奢靡。”</p>
“师父,徒儿怨恨的,从不是百姓穷而权贵富。百姓穷,一日两餐只吃窝窝头腌咸菜也能活,权贵富,餐餐山珍海味也不会让他们长命百岁。”</p>
“徒儿怨恨的,是上层阶级对下层阶级永无止境的压榨、剥削、奴役!”</p>
太平胸腔剧烈起伏着,表明此刻他的内心,惊涛骇浪。</p>
“周游列国之旅,徒儿曾看见跋扈子弟纵马闹市,胯下烈马马蹄将四五岁的女童活活践踏而死。”</p>
“也曾看见门阀小姐出行,路人只因多看两眼,便被侍从当众挖出眼珠。”</p>
“各朝律法都强调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真他妈就将底层老百姓当傻子一样糊弄!”</p>
反复深呼吸,太平强压翻涌情绪,继续道:“师父,徒儿更曾看见权贵老爷们,聚众淫乐……比小雷动还小的孩子。”</p>
“甚至于一些顶尖权贵,聚众品尝用豆蔻年华少女……做出来的佳肴。”</p>
“师父,你想象不到,你根本想象不到那些掌控权力的人,究竟能做出怎样惨绝人寰、泯灭人性的事!”</p>
“这种事,徒儿见到了太多太多!”</p>
“这个世道,崩坏了!”</p>
“腌臜事如夜空繁星,不尽啊!!”</p>
“师父,世界不该是这样的!!”</p>
这是那夜太平对朱九阴说的最后一句话。</p>
之后,便是灿烂整个夜幕的火树银花。</p>
关于魏国元庆二十年除夕夜的烟花,后来朱九阴不怎么记得了。</p>
</p>
只是太平那番话,往后很长岁月,朱九阴仍能清晰回忆起来。</p>
——</p>
元庆二十六年,正月初七,太平要离开了。</p>
陈家小院,朱九阴、太平、猪皇、雪娘、小旋风,还有小雷动都在。</p>
太平笑盈盈看着小雷动,“小师弟,要不要陪师兄去周山外的天地玩耍?”</p>
小雷动顷刻如一只炸毛的小猫,喉咙滚动,疯狂吞咽口水,脑袋摇的宛若拨浪鼓。</p>
太平伸手摸了摸孩子脑瓜子,“要好好听师父与猪皇叔的话,否则,师兄会为了你……回来!”</p>
小雷动小小身子标枪般站的笔直,浑身肌肉绷紧,接受太平抚摸。</p>
朱九阴看向雪娘肩头的小旋风,“你是留在周山,还是跟着太平?”</p>
小旋风:“主人,有些鼠鼠血里有风,注定漂泊。”</p>
朱九阴笑笑,又看向雪娘:“太平和小旋风就拜托你了,你自己也要……保重。”</p>
雪娘郑重点头,“主人放心。”</p>
朱九阴实在难以放心,想了想,解下悬佩腰间的烛照残剑,递给雪娘。</p>
“极道神兵,以你现在阴仙境巅峰修为,勉强可打出一击。”</p>
“短时间内强行打出第二击,会将你一身气血吞噬殆尽,会死的。”</p>
“所以,不到生死存亡关头,不得打出极道神威!切记!”</p>
雪娘小心翼翼接过残剑,问道:“会不会被敌人抢了?”</p>
朱九阴:“不会。”</p>
“即使被抢了,极道神兵也会自主飞回周山,无人可阻。”</p>
太平看在眼里,眼底天生的冰冷,消融了一些。</p>
朱九阴最后看向屋檐下,躺在藤椅上的猪皇。</p>
猪皇先是发出打鼾声,随即缓缓闭眼。</p>
日上三竿时,朱九阴牵着小雷动的小手,将太平、雪娘、小旋风一直送到镇口牌坊楼下。</p>
“师父,回了。”</p>
已走出很远的太平回头冲朱九阴挥手。</p>
“师父,终有一天,我的名字会传回清平镇!终有一天,我韩太平的名字,会响彻人间!”</p>
朱九阴一直望着,直至一人一蛇一鼠的背影,彻底消失也未收回目光。</p>
小雷动挠了挠朱九阴掌心,“师父,三师兄啥时候回来啊?”</p>
朱九阴低头捏了捏孩子肉嘟嘟的脸蛋,“怎么,你师兄还没走出太行山脉就想他了?”</p>
小雷动摇摇头,“我想知道三师兄啥时候回来,届时动儿让墨玄哥哥带我回北齐。”</p>
“他是真的要杀我!动儿一点也不喜欢三师兄!”</p>
朱九阴安慰道:“放心,你三师兄也一点不喜欢你。”</p>
太平一语成谶。</p>
后来,朱九阴与这个三徒儿,真的再也没能吃过一顿年夜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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