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瞻可不吃贺难这一套,看似是要老老实实招供,但是李獒春教出来的徒弟哪一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心急反而会被对方将了军。此时他也不急着问话,而是把烫手山芋扔到了李獒春这边:“说来,李大人曾经是你的老师吧,你当年在山河府也算是小有名气,怎么就入了邪道呢?”傅子瞻还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实际上却一直在观察着李獒春和贺难之间有没有什么眉来眼去的交流。
可是……这师徒二人完全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因为贺难的双眼一直都被那头长发盖着,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
傅子瞻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不由得心中一阵无语,敢情自己心中猜测的互相使眼色对口供这事完全没发生。
“邪道吗?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啊……我反倒觉得我才是正道,某些人是邪道呢。天边卫中奇人异士颇多,可是质量却良莠不齐。酒色财气四大高手,一位好酒贪杯误事,一位好色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一位贪财嗜赌如命,一位嗜杀不知严刑拷打枉死了多少人在其手中。反观我山河府一派,秉公办事从未有失,没做过什么收受贿赂,荼毒百姓的恶心事。虽然我早就离开了山河府,但行走江湖的这些年也从未沾染过这诸多的歪风邪气。”贺难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忍不住呛了傅子瞻两句。
山河府和天边卫虽然都是司法官署,但前者属于官方机构,后者是皇帝的亲兵,双方之间一直都有竞争摩擦。山河府一系多是正儿八经科考入仕的官员或拜入府内的弟子门生,而天边卫则饱收江湖人士,在风气戒律上没那么多讲究,常常落人话柄。贺难所说的“酒色财气”四大高手本来并称“虎豹熊罴”,但因为种种行径才被人戏称为“酒色财气”。尽管这些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但此刻被贺难当着李獒春的面点出,傅子瞻也是心生不悦,恼羞成怒道:“贺难,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当年在山河府做事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人!朝中大兴刑狱的风气就是你带起来的,说来我们天边卫在用刑这方面还得叫你一声老师呢!“傅子瞻这话倒是句句属实,贺难是山河府为数不多的污点之一,也说得上是劣迹斑斑,尤其是在抗命不尊和滥用酷刑这两方面。
贺疯子这股疯劲上来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反唇相讥道:“所以我自己从山河府离开了啊!而你们至今还在做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手里可从来没死过人,你们折磨死的人都能绕京城两圈了吧!天边卫画虎不成反类犬,倒要怪在我的头上……说出去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傅子瞻被说的心头无名火起,笑面佛此时也似金刚怒目,大手一拍书案,口中叫道:“你!”刚脱口一个字,便被身边的李獒春打断了,“傅大人,失态了。”傅子瞻听李獒春这一句,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冷静了下来。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可不是和贺难扯淡的,于是把头扭向一边,不再与贺难相互攻讦。
李獒春终于开口发问,打断了贺难的胡搅蛮缠,也算是给傅子瞻一个台阶下。他一直以来的常态都是心中面上皆如平湖一般,但此刻神色和语气中却饱含着无奈与惋惜。“先说说吧……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山河府,这些年又干了些什么?就当是讲个故事给我们听吧。”
贺难此时也解了一天没有和人抬杠的烦闷,心头一阵暗爽。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自己杂乱的长发,正色道:“要说是故事的话,那可真是又臭又长的一段啊。两位……且细听分说。”
言罢,贺难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狭长的醒木,砰地拍在了面前的书案上;右手又变戏法一般地展开一柄折扇,丝绸的扇面上点着四个水墨大字“欲盖弥彰”。他现在的派头像极了坊间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只听他徐徐念出一首不伦不类的定场诗:
“井底青蛙望垂虹,岸边猿猴捞月宫。
夸父穷穷追白日,我偏寸寸挽强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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