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都看着眼前明显是人迹的蹊径,心中有如开了家杂货铺,五味杂陈。
一直是生活在人群中的人,是很难有这样的感触的,孤独,那是种存在于人心中的深渊,有如附骨之疽一般的东西,平日不声不响,从不引人注目,但直到它爆发出来的那一刻,就当如老山口熔岩喷发,通天彻地。
“诶?师傅,那边路口站着个人!”
顺着人迹终是走到了大路上的唐都,正站在一条三叉路口有些踌躇,路面有些泥泞,不久前的这场雨,确实让唐都有些狼狈。
唐都寻着声向东边的小路转头,就看见一老一少两个道士正在往自己这边走着,小道士还伸出手对着唐都指指点点,年长的道士面露微笑,轻轻的拍下了小道士的手。
“这位小哥,请问去有槐国,该怎么走啊?”
年长的道士眉眼带着笑,脸上的皱纹挤出来堆积的都是温和。
唐都摇了摇头,“抱歉了,两位道长,我也不是本地人士,并不知晓这有槐国在何方”
老道士点点头,拉着一旁满脸嫌弃的小道士继续前行。
“师傅,你问那乞丐有何用?他也不似个能知道的人呀”
远去的小道士回想起来刚才唐都的样子,恶嫌之意溢于言表。
老道士还是微笑着,他并不答话,只是轻轻的拍了下小道士的脑袋
“师傅你竟然因为一个乞丐打我”
唐都立在原地有些默然,粗麻的衣服在山林之中溜窜了几天多有破损,再加上那一场大雨,可能现在唐都的样子比那小道士的描述更为窘迫,唐都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转身向两人的来路走去
小径坑洼不平,前两日的落雨淤积在小径,唐都避绕着一个个的泥塘,走的小心谨慎,他身上偶有泛点的青芒,那是气旋之气灵光乍现,并不受唐都自己的控制,泛出的青芒若烟气蒸腾,当然,翩飞不过几步远便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嗯?”⊙?⊙!
许久不曾冒泡,以至于唐都一直都快遗忘的系统,虚拟屏幕突然高亮起来。
“主线任务,因果轮回系列之2-19开启,请注意,主线任务因果牵连极深,请宿主谨慎选择方向。”
后面两句话在虚拟屏幕上是闪烁着的血红字体,唐都紧皱着眉头,这是系统首次以警告提示的任务,不得不让人多想,“因果牵连极深,换而言之就是以我目前所拥有的仅仅50点因果之力,完全无法以特殊的手段干预到这个事件的进程吗?”
“嘎,嘎,嘎”
唐都思绪瞬间被打断,一群黑鸦从不远处的灌木林中杂乱的飞出,似乎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再然后,窸窸窣窣的灌木丛中钻出两人,一身猎户打扮,手持利器,前者稍年长些,脸上一道有些刺眼的疤痕贯穿脸颊,后面一个面露稚色,估计比现在的唐都也大不得多少年岁。
两人钻出灌木丛后陡然见到一个人,反应倒是不太一样,年长的猎人手中钢叉握紧,臂上青筋倶现,显然是正处于紧张状态,而年幼些的猎人则是一脸好奇,正上下打量着眼前似乎十分狼狈的少年。
直到年长的猎人看出来眼前只是一个无甚威胁的少年,他才垂下手中紧握着的利器。
“时候也不早了,莫要再惹出什么事端了,先回去。”
年长的猎人先是对唐都微微颔首,随后又立刻拉上少年转身离去,直到这时,唐都才看见那年轻猎人背后一直背着一条不是太大的麝鹿,皮毛已经染红,而年轻猎人只是夹了几张柏树叶片,就这样背着还在流血的猎物跟着长辈走去,他刚走几步又回过首来,眼中还是掩盖不去的好奇。
这是个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憧憬的年轻人吧,可现实永远没有那么多的幻想与期盼,最大的可能还是三年或五年之后,少年变为成人,娶上一位本地的妻室,再生两个娃娃,再然后每日经受生活的打磨煎熬,那当年的种种憧憬,不过化作柴米油盐中的一点点缀,在某个大雨倾盆的晚上,在昏暗的油灯下,杯盏正欢之际,大儿子突然也腆着脸倒上一杯酒,要与自己碰上一杯,看着眼前满是青涩的年轻面庞,往事如雨夜雷电,轰然划破脑海,再然后这半生的种种,如过眼云烟般在眼前走过,当年的期盼与豪气,再回首看过这些年辛苦攒下的这间不漏雨的土屋,一杯酒仰头而下肚,前半生俱已入腹
疾苦本无定数,饿腹而无所充饥是疾苦,饱腹而无从释欲也是疾苦。居无定所天涯流浪是疾苦,偏居一隅平淡无奇也是疾苦,世间万事疾苦,多源于求而不得,或是不得而求,飞鸟殚于觅食之途,草兽殆于汲水之岸,当然,若是与万事万物间没了因果,自然也不再有期盼与伤害,可这样的逍遥物外,真的会是极好的吗?
老少猎户是对父子,而这老猎人潘璀,则是这有槐国薄有声名的猎手,虽然,这名声并不是说他猎兽本领有多高强,只是他有个尖酸刻薄的妻室,恶名远扬。
秋日夕阳渐冷。
天色渐晚,天边夜色逐步吞噬着秋日的绚丽霞彩,追逐着最后的薄暮夕阳,父子二人总算是到了家门口,再远处,黑夜已然袭来。
土制破屋前,一个妇人倚着柴门危框,她的神色有些急躁。
直到不远处小路转角处,两条在夕阳里拉长的影子拐了过来,“一大早就上山去了,到这会都不见个人影,你自己死在外面可没甚事,可别连累了我这可怜孩儿,他可还小哩。”这妇人总算是没了那担忧,迎上来对着潘璀骂到。
随后又赶忙转过头来,拿袖子擦拭着少年臂上的划痕,脸上的脏灰,“大娃你没啥事吧,这狠心的畜生也真是狠的下心,我这娃娃才多大,怎舍得让你在老山上陪他蹿到,要我说不如死外面得了”少年有些扭捏,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猎人潘璀似乎是习惯了这妇女的刻薄,也不搭这话茬,顺手摸了一下身旁儿子的脑袋,顺手从他背上接下来那头血已经流干的麝鹿,他得意道“你瞧瞧,这小家伙可不好猎,为了这小东西我可是整整追了十几里地,不是亏得我脚程好,还真要给它溜掉了。”
这一见是头麝鹿,妇女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她从潘璀手里接过麝鹿,也不顾那已经凝固了的鲜血腥味浓重,她转身跑回柴门门前喊道“二丫!给我把灶前的刀拿来,快些点!”
屋内一个女声应到,随后一个黑瘦小姑娘捧着把厨刀跑了出来,兴许跑的太急,没两步脚下一绊,黑瘦的身躯摔在碎石路上,手里捧着的厨刀也飞出老远。
黑瘦的小姑娘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哭,她灰蓬蓬的扑在地上,满是惊慌与痛楚的眸子看着那妇人,那是她的母亲,后者闻声看向倒地的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她并没有去管地上趴着的黑瘦小姑娘,而是捡起地上的厨刀,厨刀在落地的时候可能磕到了碎石,妇人捡起厨刀看见刃口多出了几个缺口,她转身破口大骂“你这赔钱的祖宗,跟你这死鬼爹一个德性,要是刀真跌坏了,看我不打死你个小咬肉鬼”
一直忍着没哭的黑瘦小姑娘,实在是没能忍住,泪珠潸然而下,滴落在碎石下的尘土之上,溅点尘灰飞散。
“你还哭?你个死赔钱货,你老娘我还在这没死呢!”
猎人潘璀有些不忍心了,走过来扶起小丫头,“你这婆娘少说两句,快去把麝鹿处理了,明儿还指着它过几天好日子呢”
妇人这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办,她骂骂咧咧的提着刀回身,看见儿子已经把麋鹿背到了自己身边,顺带还拽过来了那条放在门口的小凳子,“你看看你们两个,再看看我儿子,还是我这儿子最晓得疼他娘亲哦。”
妇人就着最后一点夕阳,开始处理手中的这头小鹿,潘璀扶起倒地的小姑娘,后者脸上还挂着泪珠,少年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他静静的站在妇人身旁,但视线早已越过眼前的小山头,有些迷离的看着那已不再有温度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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