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忠长舒一口气,接着说。
“我算是看明白啦……我爹是不可能给我张罗的,他恨不得我就是我大伯的儿子,这事儿还是得我大伯拿主意。”
“诶呦……老爷这又是什么话,我说了好几回了我不会把您的事儿给督公说的!”
“放你娘的狗屁,去年那妇人诬告自家郎君的时候,口出狂言说天下男人一般秽,娶妻纳妾皆为淫的时候儿,我就说了一句‘本官就不想娶妻’,第三天下午我大伯的家书就到了!
书中字里行间虽然都是问候,可是句句不离孝道一题,最后更是直接点明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你跟我跟你没关系?”
“欸……这句话解释可多了,也未必就是让您……是吧……老爷您也别瞎说,圣人书”“我去你的圣人书吧,你读过几年书啊你跟我在这儿圣人书,圣人书传了这么多年,圣人死了谁能代圣人立言?如何解释圣人言那不还是士子们上下嘴皮儿一碰?
行了行了,我也不给你难堪,权当没有这回事儿,可你记住咯,提一嘴,我也该有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贤内助了呀。”
墨休景点了一下脑袋,可是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老爷您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您要是娶妻,可未必是贤内助啊。”
“哦,怎么说?我自认为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百姓的事儿,难不成还娶不到媳妇儿?还是说我大伯风评不好还能影响到我?”
“不是这事儿啊老爷,您是了不起,满朝文武提到您的名字没一个不服的,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女眷都想嫁给您。可是啊大人,您瞅瞅咱们这一方小院儿,再瞧瞧你这身上,然后你在想想咱们早上吃的啥,相敬如宾那铁定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咱们府上可是连个案盘托儿都没有啊,举得什么案?”
“嗯………………”张书忠拖了一个长吟,明白了一点儿。
“您也明白了吧,人家长辈儿看您好,真要是娶回家来那人家闺女可未必愿意跟您吃苦啊,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您不对人家好有人对人家好啊,要是来个红杏出墙……您找谁说理去?
家丑外扬您这名声还要不要了?自古贫贱出下流,虽然咱们算不上贫贱,可是我说句不好听的,勤俭和贫贱他差不了多少啊。
新朝开国三百余年我估摸着啊,像您这样儿只靠着供奉活着的官儿,不超过五指之数儿啊。”
“嗯……嗯……”
“再说了,您刚才也提到了那妇人污蔑自家夫君的事儿了,那您可还记得后来这事儿怎么发展又是怎么解决的?”
墨休景接着问道。
那一起案子说起来张书忠还是有点儿心窄。
什么案子呢?说来也不大,不过是天社府一户人家儿的孩子大了,想要娶妻,那妇人讨了彩礼之后便一口咬定那相公在婚前强暴了她!
也不知在哪儿寻了几个证人是言之凿凿。
可是光有人证他得有物证啊。
没有物证无法断案,张书忠遣人找证据,不仅没有找到证据,反而还找到了三四份儿这妇人告人强暴的存档。
可是你还不能说这妇人诬告。
万一这次她是真的被强暴了呢?
张书忠想要下次再审的时候,妇能司来了。
妇能司的女进士来了堂上,当即就说出了五个大字是“奸出妇人口”!
张书忠是咬牙切齿啊。
什么叫奸出妇人口?
那个时候儿人们对名节看得很重,一个妇人要是真的被内个了,名声狼藉那一辈子基本上也就完蛋了。
那么说这么一件大事儿,从女人的嘴里说出来了,不管男人是不是真的干了那事儿,那都是干了!
妇人总不可能自污名节吧?她都让自己声名狼藉了也要指控,那么那个人肯定是做了不轨之事!
更别提这是妇能司!
新太祖当年上位之后,为了剿灭邪教寸莲教,专门设立了妇能司。
什么是寸莲教。
那是邪教,只收妇人,专门挑选年轻的女子成为教众,供奉所谓的德神,她们会将女子双足折断裹起。
若是运气好,有那资质,便可练成堪比行海教轻功还要强上三分的邪功《莲花大法》!
成,则日行万里,三寸金莲飘水火!
败,则困憾屋洞,一丈土路似登天!
这金莲大法不知道害了多少的妇人,可还是有不少的妇人趋之若鹜!
为什么?寸莲教会说话。
只要你们练了这功法,就有机会成为人上之人!
那时候妇女地位不如男人,心里头自然是压着一团火,寸莲教把这火引了出来。
新太祖左一寻思右一寻思……好嘞!
你们会点火我就不会点火!?
我设立妇能司!
到处张贴文学典籍!谁想要白给!
妇人也可通过学这些典籍入科举,并且科举难度比之正经的科举简单不少!
不仅如此!
妇能司职位如同锦衣卫!
最要紧的是!只要是妇人的事儿,妇能司自己处理!朝廷不管!
选官不必吏部问;拿钱不属户部辖;先斩后奏用刑不用刑;护卫自组掌兵不掌兵。
什么意思呢?
妇能司要选官,除了女科举的第一批之外,你们随便选,爱去哪里上任去哪里上任,反正有衙门的地方就有妇女司!
这些官吏上任卸任,你们不用跟吏部说。
妇能司需要钱粮,直接拿!户部不管!
妇能司想要问谁的罪,想要对谁谁谁用刑!好!用!死了跟朝廷说一声儿就行!
妇能司的兵,自己练!兵部没资格管!
这妇能司一成立是天下哗然啊。
这是活脱脱一个小朝廷啊!
寸莲教?去你的吧,你算个什么东西?练到顶天也不过就是个江湖女侠还要被人唾弃,可是要是入了妇能司啊,我的天啊,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这还是个铁饭碗!
寸莲教不攻自破,新太祖这一手儿可谓是巧妙。
可是!
当年是当年,到了现在那就不好说了。
三百余年啊!
第一批第二批还行,都是科举选上来的、读过书的、有良知的大家闺秀,要不然就是讲义气明善恶的江湖女侠。
可是到了现在这么多代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就比如说,这一句奸出妇人口说出来!张书忠说什么都没用了。
到了最后,妇能司断案!
那夫人的相公一家有罪。
不仅得赔了彩礼,还得多赔一笔银钱!
他们是哪儿有银子啊?都凑了彩礼了呀!
无奈之下啊,房子给出去了,一家人流落街头去了养济院。
张书忠那一天哭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听说了。
那汉子的老爹活活儿给气死了。
那汉子一瞅自个儿老爹都没了自个儿这个不孝子还活着干嘛呢!?一脑袋撞死在衙门台阶儿上头,死之前还大喊一声“冤枉!”
张书忠心里头恨,提笔书信一封送往京城!
给谁?
给自己的大伯大太监张仕张文升!
侄子觉得难受了,大伯你来帮帮我!你看看这俩人是该死不该死!
当晚,那妇人就被几个泼皮无赖抓了起来,在菜市口儿倒着绑在桩子上头!
一个无赖直接拿小刀儿捅进这妇人的封纪金沟儿直接就顺着肚脐儿划开了胞宫来了一大开膛!
让天底下人亲眼瞧瞧!
这妇人麦齿尚在!她竟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被人强暴了!?
张书忠带官兵过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先是心头一紧,紧接着对着几个泼皮无赖感到愤怒,再一看被绑住的这人还有这泼皮无赖的话。
竟然觉得心里头痛快。
之后,按律将这几个泼皮无赖带进了大牢。
其中一个泼皮无赖就对张书忠说了一句话。
“张太爷,干爷托我给您带句话儿,别看我们手段脏不讲道理,可有的时候儿,跟畜牲您是不必讲道理的。”
张书忠这才知道这群泼皮无赖乃是张文升的人。
现在一想起这案子来,张书忠还觉得心里头不舒坦。
那汉子和那汉子的父亲本不该死啊!
“这……唉……”
张书忠长叹一口气啊。
是啊……自己要是娶亲委屈了妻子,到时候儿妇能司找上门儿来……
“若非是督公出手……我估摸着那妇人现在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个那汉子一样的人家了啊,妇能司惹不得呀。”
“唉……罢了罢了……从长计议吧,这妻子不娶也罢,我身体健康不需人伺候,一年也挨不了几回打。”
张书忠摆了摆手。
墨休景一听愣了,恨不得给自个儿一巴掌。
完蛋。
自个儿多嘴这个干什么!
自己个儿就是想要让张书忠多为自己想想,别把日子过得太苦,不成想让张书忠不想婚配了。
欸呀呀欸呀呀……这可是大罪过呀……不成不成……这事儿得跟督公说说,赶紧寻个良辰吉日,找个良家女把这婚事办了!
至于过苦日子委屈妻子,会不会惹来妇能司?
我呸!
妇能司算个什么东西!
张文升可是东厂的督主,锦衣卫那边儿也能说上两句话!
东厂是干什么的,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再不济自己可是墨家人!墨家大少爷是自己的远房叔伯啊!
只要自己腆着脸修书一封,墨家的面子一放,就算是张书忠想要妇能司的妇能使来当丫鬟都没问题!
妇能司再厉害那是对下的呀,对上比她们更厉害的她们有个屁用!?
妇能司还提倡一夫一妻,可是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高官要吏家中三妻四妾,当中甚至不少就在妇能司任职,你看看妇能司管这些人吗?她们敢管吗!?
墨休景越是想就越觉得自个儿嘴笨,刚想要说点儿什么补救补救的时候儿只听得外头“咚咚咚咚咚嘟儿儿儿儿儿儿儿——”
有人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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