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理他,直接用剑身点了他几处要穴。卢二喘息道:“李少侠,我知道,你……根本不是……将军大人、文炫、文烽和我儿子都信任你。可是……可是卢家没有办法……”
我仍旧没有理他,而是走到了李凌身前。卢二面露惶急:“求你……别杀李凌,他是皇族的人,他死了我卢家没法交代……”
我抬起脚,猛地踩在李凌的右手背之上,哪怕是在昏迷之中,仍旧能看到他手臂的抽搐。“咱们扯平了。”我心里默念道。
我直接走到吕岳松的身前,他仰面平躺在地。我翻过他的身子,同样是一脚踹在他的后心,他整个身子飞了出去,趴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后便不再动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死,反正重伤骨折是免不了的。
卢二眼里的惶急变为了惊恐:“文煜……还不懂事,我求你别为难他。我在风岐山杀人最多,你要想杀人、想泄愤或者想报仇就……杀我罢。”
“我杀你做什么?”我伸手点了自己身上的几处穴道,闭眼调息了片刻,努力压制自己满脑子的杀念和源源不断的力量,“我说过了,我不是青云会的人,我只报我乡邻的仇。我从前真不知道我师父是青云会的会首,他也从来没有要求过我报仇。”
“不过肇郡李谦有句话说得对,不杀之恩为大恩。如果我这次侥幸不死,卢家要记住,你们欠我的。”
“卢文炫是个不错的兄长。”
“你卢家虽有卢文炫、卢文烽、卢文焕甚至卢文灼这样出色的子弟,作为本地之主,却这般不恤乡民,任由他人以强权之名作践人命,迟早会遭到报应。”
卢二默然不语,只是长叹。
我先把身周所有的强敌,挨个补上了几指。这些人全都已经昏迷,远一点的人群之中甚至还有不少人已经失禁。我找到左二检查了一下她的气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昏迷状态的她或许并没有在刚才的风暴里收到多少损伤。我又找到郑令明,她浑身汗出如浆,内息混乱,倒是颇有几分像从前郑初晴走火入魔的样子。我想起郑初晴,心中没来由的一软,便运功帮她压制住了经脉中的乱象。
今日针对我的连环毒计她出了大力,可是她给我的那颗药丸到底是什么?真的是所谓的“残念断魂”么?我回想先前,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中毒迹象,或许是那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上肉体上的感觉了罢。我也不知道这样处置她到底是对是错,我甚至至今也不能确定她到底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个,但愿还有机会弄清楚这一切吧,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捡起地上的红妆剑,提起身法朝方才林骁和林氏人头丢来的方向寻去。走了不过数十米,便见倒下的人群形成的一个大圈,剩余的乡邻们都躺在圈内,圈内有一大滩血,除了林氏兄妹已经变为无头尸体外,其他人看上去都还很完整。林骁的尸体附近还有一把带血的长刀,看来这便是凶器了。
马道长和那个不知名的道人以及法度寺的两个和尚也在内圈四周,未名道人和那个年长的和尚都已经昏迷倒地。马道长和那个年轻的和尚则还直着身子看上去正在运功调息。
我在倒地的人身上补了几指,再走到马道长身边点住了他。他这才惊醒过来,面色苍白的,汗如雨下,看着我露出一丝惨笑:“好厉害的青云妖孽……我们都输了啊……”
我冷冷问道:“林骁兄妹是谁杀的?”
马道长冷哼道:“你心里有数,又何必要问我?”
我没有耐心也没有心思和他耍花腔,一把拽住他往未名道人躺着的方向拖过去:“你不愿好好说话是吧,那我就让你先看看你师兄弟的脑袋是怎么被砍下来的,看完了咱们再好好说话……”
“你这魔头!”马道长怒气填膺,声音里也全是怨毒,“你想杀就杀好了。太清观不会放过你的,天下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皱着眉把马道长和未知道人拖到了一处,拿起剑鞘往他后脑上砸了一下,马道长一声闷哼之后便晕了过去。我再用剑在他们身上划了两剑,然后提着血淋淋的剑又走到斜对面那个年轻的和尚身前站住,把剑插在了他的身前,一指点中了他的穴道。
“大师年纪轻轻,修为竟然这般不凡,可真是难得。”我看着同样面色惨淡、嘴角还有血迹的年轻和尚睁开了双眼,他眼里竟如古井一般平静,甚至扫过我剑上的淋漓的鲜血仍旧未有丝毫的波澜。“李某和法度寺没有打过交道,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师只要告诉我,林氏兄妹是何人所杀,就可以离开此地了。”
年轻的和尚丝毫不惧的直视着我,缓缓开口道:“李施主是想替林施主报仇?这事可便有些为难了。”
“大师有话直说。”
“傀儡中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忽然冲到人群后面中抢了一把刀,场面顿时就有些混乱。小僧和师叔以及太清观的两位道长唯恐生变,只紧盯着林骁施主,却不防被这个年轻人忽然从林骁和林氏身后各出一刀砍下了他俩的头颅。”年轻的和尚说话慢条斯理,却从容不迫的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惊悚的故事。“我们见事情古怪离奇,担心有诈,便都后退了几步。那个年轻人捡起两个人头又掷了出去,然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我顺着和尚的目光望去,他看着的那个人,赫然是黎叔的长子黎通!
“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依旧十分淡定,“李施主若是不信,尽可杀了我等。小僧只是有些不明白,这些傀儡既然都是李施主所操控,谁做过什么,怎么做的,李施主自己难道还不清楚?李施主给小僧做这出戏到底又有什么用意?”
“李某今日所说,全部出自肺腑,未有一句虚言。大师爱信不信,老子毫不在乎。”我没有心思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了,伸手解开了和尚的穴道。和尚也没有乱动,继续在原地打坐调息。
我提起身法,飞快的在四周扫荡了一遍,郑初晴、郑潮和方进都已经不见踪影,估摸是兵士们带他们找医生去了。周参将也没看到踪迹,仿佛这个人根本没有来过这里一般。七歪八倒的人群中,似乎看到了李禅的身影,不过我也并没有在意。待我再回到乡亲们所在的那个大圈时,小和尚正在帮老和尚疗伤。我没有理他们,只看着圈中的乡亲们发着呆。
乡亲们还剩下十一人,我最熟悉的黎叔、黎家长子黎通、长女黎氏、黎叔的妻子沈氏都在。左家那边,左家大姑娘、左家的长子和次子也都在其中。肖家、刘家也还有个别人在,谭家已经没有人活着了。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大多都是衣衫破烂尘泥满身,先前被骑士的拖行,倒是让他们身上的血迹显得淡了一些。他们大部分人眼睛还睁着,我却感受不到多少活气。
我心中煎熬万分,但此时也知道再也不能拿不定主意了。我捏紧了手中的红妆,想起那个以血画的图腾,和其中暗藏的、犹如宿命般的杀意,想起多年来这一方小小天地给予我的温暖和恩义,这个决断却无论如何也做不下来——我下不了手。
小和尚已经给老和尚疗伤完毕,正找到了太清观的两个便装道士。不过片刻后便听到他的声音:“李施主原来没有杀二位道长。”
我淡淡的回答:“我不想和他们啰嗦罢了。方才你若不好好答话,我便依样再换一个活人问问。”
小和尚点了点头,没有多话,静静的扶正马道长,运气帮他疗伤。我飞快上前,用剑鞘按住了马道长的肩膀,朝小和尚摇头道:“等我走了再给他们疗伤。如果你不想他们伤势再加重的话。”
小和尚微微一顿,当即便依言放开了手。
“大师,你的法号是?”
“普善。我师叔法号洪惠。”
我叹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普善大师若无大碍,再帮我做一件事罢。”
冲天的大火,今日又一次在明镜坊燃起。火光点亮了半片夜空,仿佛烧着了天上的云彩一般。远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坠入了黑暗之中。我眼前的火光,明亮得就像是另外一个尚未落下的夕阳,明镜坊被照的如同黄昏下的我的过往,都在这份带着血色的光芒中,慢慢的走向湮灭。
这些燃料和可燃物都是我带着普善小和尚,从我师父的旧宅和明镜坊其他人家家中搬出来的。洪惠老和尚明白了我想做什么,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便帮我一起搭好了这个临时的大号柴堆。我亲自点燃了火把,亲自把火把扔进了柴堆,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两个和尚在我侧后方合十打坐,嘴里默默的念着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
我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逐渐由默默垂泪,变为小声抽泣,再由小声抽泣,变成放声痛哭。我只觉得痛苦如铺天盖地一般袭来,让我再也无法压抑无法自控,再也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最终演变成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的嚎啕大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下意识的警觉让我飞快的转头看了一眼,却看到小和尚普善竟拿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来的长剑刺向我的背部右侧。我心中一惊,终于冷静了下来,转身一挥手便把长剑击飞。
“李施主……莫要再哭了……”普善一脸惨然,苦笑着劝说道。他嘴边又出现了血迹,身边的老和尚洪惠也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念经,正在打坐调息。
我顿时醒悟,哭声也终于慢慢的压制了下来。我站起身来,伸手帮二人压制了又遭受了重创的内息,不由的也有些抱歉:“是李某失态了……”
普善摇了摇头,没有答话。我摸了摸身侧一直没有被我救醒的左二的脉搏,又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大师,法度寺方不方便……”
普善的眼睛越睁越大,我余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我自己回过神来也觉得太过荒谬,只好叹了口气,朝两个和尚躬身长揖到底:“两位大师,李某谢过二位的慈悲之心。”
二僧相互对视了一眼,均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我抱起左二,出言告辞。洪惠老和尚出言道:“李施主。今日之事,老僧自会上禀我寺方丈洪智禅师。若李施主当真不是傀儡妖邪,自会有真相大白还君清白之日。李施主武功通神,老僧生平未见。所以老僧斗胆一劝,望李施主好自为之,勿要妄造杀孽……”
我点了点头,谢过对方的好言好意,末了还提醒了对方一句:“二位大师,若是再遇到莱山派方进,千万要小心提防。”
二僧点了点头,我也不再言语,抱着左二纵身上了屋顶,大开步伐迈向了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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