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轮流放下一束雏菊,楚太太守在墓前,轻声说:“小琛,妈妈来看你了。”
历时一年半,沈若臻终于可以给“楚识琛”一个圆满的答复:“an葬身火海,项行昭死了,齐叔已经定罪,我不再占据你的身份,希望这一切能告慰你的在天之灵。”
楚识绘讷然道:“哥,你想家就给我和妈妈托梦吧。”
哭嚎响起,钱桦摘掉了墨镜,扑在墓前喊着“楚识琛”的名字。
至亲好友说着想对“楚识琛”说的话,或克制,或悲痛,沈若臻退居一旁和项明章站在一起。
楚太太抚摸着墓碑上镌刻的沟壑,望着“楚识琛”的照片,告诉他楚家收养了沈若臻,他们两个长得极像。
白色雏菊围满墓前,阳光把花瓣照成浅黄色,好像一簇一簇小小的向日葵。
离开时钱桦挽着楚太太,带着哭腔说,以后代“楚识琛”孝顺她。楚太太与曾经一样,劝他收收心,不要胡闹无度。
项明章和周恪森并排走着,亦思脱离项樾有段日子了,两个人很久没见。
沈若臻落在最后,前面是楚识绘,这个妹妹委实伤心了好几天,大概憋了一肚子话,好坏错杂,频频向他回头。
快走了两步,沈若臻追上:“你有话要对我讲吗?”
楚识绘问:“你什么时候搬回家?”
沈若臻巧妙地转了个弯:“我答应了妈,这周末回家吃饭。”
“我知道。”楚识绘透露,“妈跟我商量过了,全部事情到这里就算了结了,你不亏欠家里什么。”
沈若臻道:“所以呢?”
楚识绘说:“我和妈都同意,你是我们的家人,以后不能白白付出,应该得到属于你的那一份。”
沈若臻直白道:“要分给我股份、家产吗?”
原本要周末再说的,楚识绘简单地“嗯”了一声。
沈若臻并不惊讶,以楚太太的心地和秉性,绝不会亏待他。但他也不惊喜,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把亦思打理好,偿还楚家的恩情,同时借这一份工作适应当代社会。
这份初衷没有变过,假如成果不尽人意,他会加倍努力,成果丰硕,他却不希求采摘一二。
他珍视楚家的情谊,将楚太太和楚识绘看作至亲,他愿意保护她们,但也想让她们亲手掌舵。
这段时间,沈若臻经过深思熟虑,在此刻做下决定:“一年之后,我会离开亦思。”
楚识绘定住:“离开?亦思好不容易起死回生,刚刚步入正轨,不能没有你。”
“傻姑娘,这个世界缺了谁都会照常运行。”沈若臻道,“股份回归了楚家,亦思日渐好转,一年后一切稳定下来,我再交接。”
楚识绘问:“可你为什么要走,哥,我们是一家人了。”
沈若臻朝项明章的背影望了一眼,说:“所以不管我是否在亦思,我们都是一家人,不会变的。”
楚识绘还是不能接受:“你走了,谁来管公司?”
“公司不是只靠某一个人,是靠团队。”沈若臻温声道,“我会挑选合适的人,你是大股东,以后要多上心,好好把关。”
楚识绘说:“我还在念书,还要读研。”
沈若臻道:“那就一边学知识一边做事情,项明章大二创办项樾通信,也读了硕士,难道你比他差吗?”
“我……”楚识绘很要强,“那不一定。”
沈若臻笑起来:“功业难为,压力肯定很大,会很辛苦,要牺牲掉一些个人的东西,看你会怎么选择。”
楚识绘说:“我不怕辛苦,但害怕做不好。”
“你很优秀,不要怕。”沈若臻半哄半劝,俨然兄长做派,“项樾有扶持计划,我任何时候都会帮你,何况还有森叔。”
楚识绘放心一些,说:“我学的是计算机,商务经营方面我不擅长。”
沈若臻全都考虑到了:“你父亲就是靠技术起家的,你不擅长商务,可以把亦思发展成技术精干型的企业,研发技术是根本,自会有一席之地。”
楚识绘从未设想过这个角度,睁大了双眼。
沈若臻道:“你是掌舵的人,船要按照你制定的路线航行。你要打造漂亮的框架,不是把你自己局限在框架里。”
楚识绘记住了这句话,她明白沈若臻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顿时涌起一股失落。
兄妹二人落后很长一段路,继续往前走,沈若臻抬起左手,一点点摘下了环在食指的玛瑙戒指。
戴了许多年,他消瘦时戒圈略松,劳碌至深夜手指发胀,又有些紧,如今褪下来,指根处留下一圈雪白的淡痕。
沈若臻说:“小妹,这枚戒指送给你。”
楚识绘愣道:“你从没摘下过,一定很宝贝,要送给我吗?”
沈若臻豁达地说:“我这个当哥哥的没什么能送,不嫌弃就当作纪念。”
楚识绘接入掌心,小心翼翼地触摸玛瑙上雕刻的图案,说:“衔着月桂的雄鹰,我会好好保存的。”
沈若臻忽然道:“其实就那么大一块玛瑙,细节有限,不能料定就是雄鹰。”
楚识绘疑惑地问:“哥,什么意思?”
沈若臻勉励她,祝福她,亦作回答:“血性和胜利,不分雌雄。”
浑身已无旧物,踏出墓园,沈若臻回头看了一眼门牌上的“远思”二字。
1945年初春的寒夜他永远不会忘记,而以后的路,他会走得更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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