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臻将寨民们分为两个班儿,一个成年班儿,思想固化难以改变,一个是幼儿班,思想尚未固话还未受到太大影响,有改好的希望。
一个上午上,一个下午上。
致远和丰和教众人写字识字。
郁臻传播后世的思想,教男孩何为君子,教女孩何为人权,教所有人何为生命珍贵平等。
这中间不乏与她呛声的,郁臻向来都是以理服人。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化学,物理这些她一概不懂,连学都未曾上过,更没有学识文凭,除了一手好字,能打仗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
可郁臻毕竟是后世人,在大环境的影响下,道理自然懂得比这些古人们多谢。
好的便留下,不好的便是糟粕,便要废除。
这是作为君主应该做的事情。
十二月六日,天气更加寒冷了,天空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鹅毛纷飞,将整个虎威山银装素裹,明明是这般的冷,可依旧没办法浇灭寨民们火热的心。
大雪兆丰年。
明年定会下雨有个好收成。
人能活了。
郁臻却忧心忡忡,这样的严寒,实在不寻常,她曾问过彩凤他们,往年是否有这般的冷,答案全都是否定的。
今年比往年的每一年都要冷上好几倍。
已然是进入了小冰河时代。
郁臻将学业暂停,让各家各户主意保暖,炕要烧得热热的,入冬前,郁臻组织人去砍柴囤了好大一批柴火,够这个冬日烧了。
所有人都躲在被窝里取暖,只有牙王和薛桥山一人一狗每日坚持要去巡山,从不落下一日。
陆丰和有时无聊,便拿着书本过来找郁臻二人解答。
嗯。
上面那堆数字看的郁臻脑壳疼。
“啊?”郁臻磕着瓜蒌子,一脸震惊的道:“你俩柏拉图呢?”
陆丰和双眼迷惑:“什,什么柏拉图?”
郁臻道:“就是精神上的恋爱,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但不圆房。”
她说的粗鲁,也不隐晦,羞的陆丰和面色绯红,不好意思的嗫嚅着嘴唇想解释什么,但最后只有轻轻的点头,声若蚊蝇的嗯了一声。
郁臻嫌弃的道:“别这么个样儿,看起来怪难受的,性并没有错,只要你成年了,能为你的选择负责任了,就一切都没问题。”
这样隐私的话以前陆丰和是绝不会开口与别人聊的,可接触郁臻的思想解放后,倒是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郁臻问:“是你俩不会,还是你哥从来不提?主动点呗,他那么稀罕你,恨不得整天把你挂在裤腰带上。”
她摸着郁柳修长的手指,笑嘻嘻的道:“看俺家柳儿,多热情,俺就喜欢这一挂的。”
陆丰和呐呐的道:“男,男人之间咋做?”
郁臻笑道:“没事儿,我教你,包教包会。”
接下来的十分钟,郁臻将她之前看过的知识全都教给了陆丰和,临走前还顺带送了一瓶润滑油,笑眯眯的挥手让他小心点着腰。
又给陆丰和羞的满脸通红。
等关上门了,只有自己人了,趴在灶台上的铁牛才幽幽道:“郁司令,你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聊这种事情都能面不改色。”
“这就脸皮厚了?未免太小瞧了我。”
因着这一遭。
后几日的巡山便只有牙王一只狗。
它站在石头上望着满山林地雪色,在寒风中孤单的背影尤为可怜。
怎么。
怎么就剩它自己了呢?
十二月中旬的某一日,郁臻刚做完大事,用湿巾擦干净满是石楠花香气的手指,随即像是没骨头似的趴在了郁柳胸膛上,郁柳搂住她纤细又充满力量的腰肢,捡过一旁的棉被盖好,随即捧起她的脸,落下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吻。
“累屁,睡觉。”郁臻面容略带困倦。
“晚安,姐姐。”
郁柳总是担心她会丢,日日睡觉都将她抱得紧,即使睡着了也从都是浅眠,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醒。
他是怕极了见不到她。
里面声音停了,外屋灶台上的肥猫站起身,翘着肥臀伸着爪子狠狠地伸了个懒腰,随即跳下灶台,轻巧的跳到了炕上,径直走到郁柳的枕头下枕着枕头躺下,嘟囔道:“给爷也盖点被子,灶台都冷了。”
郁柳没吭声,但手却动了起来,将被角往铁牛身上盖了盖,轻声道:“睡吧。”
一家三口,相拥而眠。
火烛刚灭,黑暗中兀自的响起凶烈而嘹亮的犬吠声,惊得本来都要睡着的郁臻瞬间就醒了,她快速从郁柳身上爬起来,换下睡衣,拿过一旁的卫衣穿上,眉头微皱:“牙王不曾叫的这般凶烈,寨门口定是出事了。”
牙王是一条好狗。
它从不会乱叫,养了它这么久,从未听它叫过几声,更何况是这般嘹亮凶狠的叫声。
自从入冬以来,牙王一直住在寨门口的搭建的狗窝里,只有白天的时候才会回到郁臻这边儿与雪花温存片刻,在陪自己的崽子玩上一会儿。
向来是尽忠职守,保卫着寨子。
郁柳也随着快速穿好衣裤,套上棉袄下炕穿鞋:“姐姐慢点,我先去看看。”
“好。”
郁臻穿好衣服,低头亲了亲铁牛的脑门:“外面冷的很,乖乖在家呆着。”
铁牛眼睛也不睁,甩着尾巴懒洋洋的道:“知道了。”
外面那么冷,他才不出门呢,还是被窝里暖和。
郁臻穿好鞋,拿过桌子上的横刀,朝外面走去。
因着牙王叫的厉害,整个寨子里的人都醒了,点上火把,在薛桥山的带领下拿着武器纷纷朝寨门口赶去。
火光摇曳,叫喊声一片,乱糟糟的。
“大晚上的都瞎叫什么!?”郁臻穿着面包服走过来:“发生什么事儿了?”
郁柳回头牵住她的手:“寨子门口来了很多人,不知道是流民还是土匪。”
雪还在下。
在火光下将雪色映照的通红一片。
郁臻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寨子门口,一直在狂叫的牙王也在此时停了下来,凶狠的朝寨外的那群人看了一眼后,扭头走到了郁臻身侧,肌肉紧绷,警惕十足。
抬眼看去。
对方大概有五六十人左右,穿着破烂而漏风的棉袄,下面这只穿着一条单裤,在风里摇摆,脚上穿着一双破烂布鞋,脚指头露在外面,被雪水冻得通红。
他们不像郁臻见过的灾民,脸颊上是有肉的,只是被冻得够呛,只要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是冻疮。
看起来凄苦无比。
一个看起来是这群人里岁数最大的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出来,眉眼间满是愁苦:“这位女大王,我叫秦老憨,是大河村的村长,前阵子南方打仗,毁了我们村子,抢了我们的粮食,外面兵荒马乱的,我就带着村民们钻进了山里想找条活路,一路走过来,碰上了您的地盘,请您行行好,能不能收了我们村子的人,做牛做马,怎么都成。”
树老成妖。
人老成精。
这句话放在这个秦老憨身上一点都不假,他一下就能察觉出来郁臻不凡是这群人的领头羊,再看着其他人身上崭新的棉袄,棉裤,棉鞋,还有那微胖的脸颊,一看这寨子就是有钱有粮的富裕地方。
连起义军都穿不上这样好的衣服,吃不成这样圆润的脸颊。
他想带着族人在这里的生活下来。
当奴仆也好啊。
至少能吃上一口饭,饿不死就行。
他也不是没想过郁臻可是这山中的妖怪,银白发异瞳,又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中吃喝不愁,说不定进了这寨子并非是桃花源,而是那妖怪的洞府,被吞吃入腹中。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已经是山穷水尽活不下去了,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被起义军杀了,他眼看着起义军将那吃的肠肥脑满的地主公地主婆脖颈上掏上一根绳,骑在马上拖着走,活活的给拖死了。
受惊之余,他连忙回到村子里叫人把粮食藏起来,可还未来得及呢,就被起义军冲进了村子。
烧杀抢掠,哭声震天。
他把剩下还活着的村民聚集起来,带着他们躲进了山里,南方没有旱灾,一路上吃些草叶充饥也勉强的活了下来。
可又突然一场暴雪下来,村子里的老人又死了不少,有时候他在想,算了,就这么死了算了,活到六十岁便已经觉得活得够了。
可看着村民们愁苦的面容却又觉得于心不忍。
终于,走到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的。
郁臻点上一根烟,徐徐的抽了起来,透过白烟与橙红色的火光看去,大河村的村民在寒风正瑟瑟发抖,满面凄苦。
她吐出一口烟雾,转身要往回走了。
秦老憨一看,顿时心凉了,也更加的绝望起来,看到希望却又抓不住,那才是真正的绝望痛苦。
可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清冷仿佛天籁般的声音:“桥山,把人先安排到教室里去,再去把老大夫请过来,记得生上炭火,彩凤找几个人帮忙做饭,丰和和致远把人员登记下来。”
说完。
火光中的那人打着长长的哈欠,懒洋洋的:“我要回去睡觉了,天塌下来都别叫我。”
秦老憨望着她的背影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下来,朝着背影重重的磕了一下头:“谢谢女大王!”
其他村民有样学样,也跟着高喊。
彩凤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上前将秦老憨扶起来,道:“可别叫女大王,我们陛下可不是土匪,是天女,你便随着我们一起叫她陛下就是了。”
薛桥山握着陆丰和的手,替他暖着,淡淡的看了一眼大河村的村民,声音冷硬:“跟我来吧。”
油灯点燃,昏黄的灯光在教室中摇曳,大河村的村民拘谨的站在屋子里不知所措。
薛桥山从讲台下的柜子里拎出一袋子木炭,倒进炭盆里点燃挪到陆丰和所坐的矮桌旁,神色柔软的问:“小和,冷不冷?我回去给你拿条毯子来吧?”
陆丰和正在磨墨,头也不抬的道:“我不冷,哥你再去拿几个炭盆子来吧,就这一个炭盆暖不起来,总不能只让我一个人烤着。”
“好。”
陆丰和拿出一沓册子翻开,手持着毛笔用笔尖点了点墨水,抬头朝拘谨的大河村村民看去,脸上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不必拘谨,你们排好队,一家一家的来,把基本信息告诉我登记一下,就和办户籍是一样的。”
秦老憨往前走了走:“我先来。”
“老爷子请说。”
“我叫秦老憨,原大河村村长,今年六十有二,家里老妻秦赵氏,今年……”
他还没说完,便被陆丰和打断:“秦赵氏不算名字。”
秦老憨愣愣的道:“咋不算?”
这个时代除了大家闺秀外,女性一般是没有大名儿的,只有小名儿,等到嫁人了,就跟着丈夫姓,比如秦赵氏,张李氏,以丈夫家为主。
陆丰和耐心解释道:“得有名,有姓,夫家和母家的姓氏加起来的,不算,可以问问您妻子小名儿叫啥,或者现取一个。”
叫啥?
秦老憨还真是不知道,时间实在久远,四五十年前时候叫过,可都过了这么久了,自然是不记得了。
只好看向身旁的老妇,一脸询问。
老妇连忙道:“招娣,我小名儿叫招娣。”
陆丰和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也好歹算是个名儿了,抬笔便记录了下来,临了还说了一句:“招娣这种名字以后不要取了,在我们这儿男女平等,并非是男尊女卑,你们刚来还不熟悉,等以后便知道了。”
他说的大河村村民们晕乎乎的。
啥叫男女平等?
男女怎么能平等呢?
从祖宗那辈儿就传下来的男尊女卑已经深深的刻入了他们的骨血。
致远从外头走进来,手里牵着贵儿,身后还跟着老大夫一家人,手里拎着药箱准备给村民们看病。
陆丰和笑着道:“致远兄,你可来了,咱俩一起干总能快些的。”
“那是当然了。”致远坐到小矮桌后,拿起一沓册子和一支笔,边翻边对村民到:“我这里也可以登记,一家一家的来,登记完了就去找大夫检查身体。”
他旁边儿的贵儿经过几个月的调养肉乎了不少,穿着一件藏蓝色短袄,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显得很是可爱。
贵儿还和之前一样不爱说话也不爱跟别的小朋友玩儿,但他异常的乖巧,惹人怜爱。
他坐在舅舅身旁,一手抓着舅舅的衣襟,一手在口袋里抓啊抓,抓了两根地瓜干出来放在嘴里嚼着。
郁臻有时也会买些零嘴分下去,比如地瓜干,瓜蒌子,炒蚕豆,也让寨民嘴里有点味儿。
香香甜甜的地瓜干顿时引来队伍里的小朋友的目光,哭着闹着也要吃,一时间教室里乱成一团。
贵儿就像是听不到似的,专心致志的啃着地瓜干。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站起身,三四步走到一个浑身脏兮兮正在望着他嘴里的地瓜干直吸吮自己手指头的小女孩儿面前。
“给。”贵儿难得的开口说了一句话,将剩下的那根地瓜干送到小女孩儿面前。
虽然只有一个字。
还是惊得致远手一停,讶然的道:“贵儿开口说话了,真是稀奇。”
陆丰和淡笑:“他愿意跟那小丫头玩儿也是一件好事。”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望着贵儿,露出一个少一颗门牙的傻笑来,伸手要去拿地瓜干,可还没碰到呢,就被一个小男孩推到,紧接着又顺势将贵儿手里的地瓜干抢走塞进了嘴里,骂道:“她是个没人要的哑巴,你给她吃都不给我吃,哼!”
他父母就在旁边看着,竟是一言不发,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贵儿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以前还住在村子里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看在老童生的面子上从没说过一句难听话。
后来来了寨子,又有了别的小朋友,但那些小朋友都在父母的叮嘱下不敢招惹贵儿。
贵儿望着神气十足的小男孩儿,眼里憋着一泡眼泪儿,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得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当舅的一听心疼的不行,连忙放下笔,越过矮桌两步走到贵儿身边儿把他搂在了怀里,温声细语的哄着:“别哭,贵儿。”
自家孩子被欺负了,自然是要讨回公道的,他目光犀利的看向小男孩的父母:“你家孩子欺负我们家孩子,道歉。”
妇人轻飘飘的道:“都是孩子之间玩闹,我家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致远眉头一皱:“上来就抢东西,这还叫玩闹?”
见他不依不饶,妇人也有点不高兴了:“那你还想咋样?”
“道歉。”致远半步不让。
“就是小孩之间闹着玩儿,又没怎么样,就吃你一口地瓜干儿,看你那小气的样儿……”
眼看着要吵吵起来,秦老憨立马站出来调解,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在村民心里是十分有重量的,他一站出来,女人不道歉也得道歉了,不情不愿让自家孩子道了歉,还翻了个白眼儿。
秦老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道真是个拎不清的,光长岁数不长脑子,难道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都听不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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