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断绝,追兵已至。
青衣女子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加上一整夜的浴血拼杀,末路逃亡,下腹忽然剧痛无比,顿时站立不稳,顺势倒在马车上,纤手一抹,血迹染红了手指。
马车中还有一名红衣女子,已然昏迷了过去,剩下一名三四岁的小男孩,惊慌失措。
小男孩虽然惊慌,却仍然飞快上前握住青衣女子的双手,大声喊道:“快来人啊!青姨流血啦!快救命啊,青姨要生啦!”脸色涨的通红。
紫衣老者闪身而进,探查了青衣女子的脉搏,稍稍松了口气,往她口中喂了一颗药,吩咐了小男孩几句,闪身下来。对身边青衣骑者说道:“公孙将军,王妃早产了。身子没有大碍,只是这腹中胎儿,恐怕难保。”
“我大乾顺应天命,子孙儿郎自当福大命大,岂有如此薄命之理!”青衣骑者沉声说道。
“哈哈哈哈哈,当真是可笑之极。你等在莱茵城犯下如此罪行,人人得而诛之,还敢在此妄言天命。所幸雷神在上,苍天有眼,让你等撞在我手中。”
“今夜此地,就是你等葬身之处!”灰袍老者厉声喝道,也不废话,左手一挥,身后骑兵如潮水般向下方十二名赤衣骑士疯狂涌去。
“重玄卫,有进无退。保护王妃,视死如归!”
““重玄卫,与我一同迎敌!”
青衣骑者一声怒吼,一骑当先,坐下赤焰猛虎发出震天的咆哮,腾空而起,猛然撞入敌阵当中,手中玄铁重枪挟着万钧之重,扫入人群,将十几名骑兵如同稻草般击飞。紧随其后,十二名赤衣重玄卫策马急冲,迎着敌方骑兵方阵,如同狂风般直接捣入。
一往无前,有进无退。
决然、惨烈的气息从每名重玄卫的身上散发出来,有如实质。凛冽的杀气升腾而起,将崖边浓郁的白雾冲散开来,直入云天。
浑厚的真气在体内疯狂旋转,越来越快,渐渐的透出体外,将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团清光之中,血管中粘稠的血液极速流转,散发着昂扬的斗意。
雄峻的战马仿佛被骑士身上涌动的气息点燃了,仰天长啸,蹬入空中之时,马眼、四蹄,同时升腾起明亮的火焰,如同踏炎乌骓。
马脖上倒立的鬃毛,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的东倒西歪。玄铁打造的马蹄一瞪之下,地上的碎石被踏的粉碎。
十二杆长枪混着青衣骑者的玄铁重枪,在敌阵中如云般舞动,横、扫、挑、刺之间,翻滚起无数血红的浪花。
他们就如同一柄坚不可摧的匕首,深深的扎进了骑兵方阵之中,一路前行,所向披靡。挡在他们路上的骑兵,不是被重枪敲的粉碎,就是被扎个对穿,又或者是被铁蹄踩碎了胸膛。
鲜血在飞溅,战马在哀鸣,伤者在惨叫。这群重玄卫手中的长枪仍然稳固,他们的斗志仍然昂扬。
他们从不曾低头,亦从不曾认输,哪怕面对的是死亡。
无论这些重玄卫如何坚毅,如何凶猛可怕,在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面前,终究不能全身而退。
周围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无比。
当一名重玄卫用长枪刺入了敌人的胸膛之时,敌方的刀斧已经嵌入了他的臂膀。手臂连跟而断,鲜血不要命的喷了出来,他怒吼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长枪扎穿了对方的头颅。随后,更多的刀枪雨点般照他身上落下,连着自己,连着陪伴一生的战马,被砍的血肉模糊,如同筛子一般,再也不分彼此。
前进,前进,在敌人方阵中前进。
敌人一片一片的倒下,自己枪下早已记不清累积了多少亡魂。青衣骑者双目血红,手中的玄铁重枪好像被鲜血浸泡了整晚一般,猩红欲滴。他知道,只要自己多杀一个敌人,自己身后的兄弟就多一份存活的希望。
……直到他身边再也没有一个能站着的敌人。
……直到他的周围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战友。
他抬头看去,恰好看到灰袍老者嘴角莫名的笑。
他回过身来,看着昔日袍泽残破不堪的躯体,忍不住仰天怒吼,跪倒在地,铁拳胡乱擂动,将这片大地擂的嗡嗡作响,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
……
“哇……”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四周浓郁的白雾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给抛到了空中,瞬间扭结在一起,翻滚、纠缠。随着这声啼哭响起,白雾如花朵一般盛开、绽放,美轮美奂。
一道金色的阳光扎破了深沉的夜,穿过了厚重的云,透过了这片大山上笼罩着的纯粹的黑。
黎明的阳光洒在了明黄色的马车上,洒在了满地鲜血的战场上,洒在了青衣骑者悲痛的心间。
温暖、美好而圣洁。
那是生命中最美好、最令人感动的事物。
是对生命最原始的赞美与动容。
这份美好,超越了死亡与新生,超越了黑暗与黎明,超越了烈焰与寒冰,超越了造化与轮回。
这份美好,是生命唯一的延续。
他承载了人族所有的希望。
希望是美好的,也许是人间至善,而美好的事物永不消散。
青衣骑者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脊背逐渐挺直,如同他手中的长枪,撑起了整片天空。
他一步步向马车走去,全身的骨骼、关节发出雨点般的密集爆响,随着步伐的迈进,脆响声越来越为密集。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
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老者蹙了蹙眉头,转过身去:“老岳,这三十年来,不曾见你如此惊慌过。”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人躬身回道:“回禀王爷,蒙将军、月将军正在院外等候,此事,百万里加急。”
老者眉目一凝,轻声说道:“既然如此,进来说吧。”
话刚说完,一名白袍青年与一名黑袍青年联袂而进,单膝跪地:“末将月亦寒、末将蒙哥,参见元帅……。”
老者待二人把话说完,面色变得铁青,手中滚烫的热茶瞬间化成了坚冰,寒声道:“区区北境蛮夷,安敢如此欺我大乾,真是气煞老夫也!老岳赶快修书一封,禀明圣皇。若不踏平北境,杀光这些小人,如何解我心头心恨,解我大乾之耻!”
几人领命而去,无数加急信件如同雪花般纷纷飞往南方。
十五日后,大乾帝都中州九龙皇城。
此时,大乾已立国三万余年,独步东土数万载。
近五千年来,君主励精图治,宽厚仁和,不兴刀兵,天下太平,大乾早已到了一个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太平盛世。
独步天下三万载,太平盛世五千年。
九龙皇城做为大乾帝都,人族圣城,大陆五大雄城执牛耳者,更是鼎盛繁华至极,人口数以亿万计。
凌晨六点一刻,早市已开,正南玉龙门城门口,百姓川流不息,往来行商络绎不绝,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咦”一道惊呼声响起,众人纷纷侧目,只见一名一袭白袍书生模样的青年,目光望着城墙两侧,发出惊呼声。众人看去,只见城门两侧挂着两道金色的卷抽,闪闪发光,精美无比,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方方正正,形体饱满。
白袍书生轻摇折扇,朗声读道:“自我大乾立国以来,已有三万两千八百二十七年,三万年来,虽独霸中土,国富民强,却未恃强凌弱,欺辱邻邦。自乾皇以来,太平盛世五千载,百姓富庶,国库金银堆积如山,校场骏马驰骋如云,精兵亿万,悍将如林,刀枪锐利,三军雄壮,却从未大兴刀兵。我大乾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应有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何必兴兵抢夺,行那谬德之事?”
“兹有北境暴雪帝国,与吾大乾北寒域及冀、幽、燕、青四神州接壤而邻,国界绵延三千余万里,数千年来,两国边境偶有摩擦,冲突不断。两强相争,祸及池鱼,数千年来,边境士兵死伤无数,百姓更是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圣皇第三子,帝国烈亲王杨玄风天性良善,质朴醇厚,少年从军,戍守疆土,见边境黎民动荡,难以安居乐业,心生不忍,乃应暴雪帝国汉默亲王所邀,前往莱茵城缔结两国盟约,共商千年和平大计,开创万古未有之圣举。此事上体天心,下合民意,圣皇爱民如子,自当竭力促成。乃令太傅唐简、虎贲大将军公孙恺、皇长孙杨玄机陪同杨玄风一同前往,共证辉煌,却不想北境蛮夷人心叵测,化外之地小人如鬼。”
“呜呼哀哉!此次北境之行共三千三百单六人,归来者不过二十二人,实在是百不存一,痛哉!痛哉!这三千三百人,尽皆是百战精兵,万里挑一的好男儿,大乾基石,他们身经百战,没有死在沙场上,却倒在了奸诈小人的阴谋算计之中,实在令人痛惜,痛恨!”
“太傅唐简惨死崖底,尸骨不全;皇长孙杨玄机惨死,尸首难辨;虎贲将军公孙恺全身经脉寸断,气海丹田被废,行走困难;烈亲王杨玄风全身五六十处创伤,濒临死亡;王妃公孙青苓早产,七月大胎儿杨玄明下落不明,凶多吉少,更有三千多名大乾儿郎的性命。上天虽有好生之德,然此等血海深仇,!傾尽两江之水亦无法洗尽,怎可不报?”
“令北院大王杨宗岳为御龙元帅,领六百万北军,两百万玄冥卫,令常胜将苏何为定北大先锋,领一百万冀州军,令武功候温尚为中军大将,领一百万幽州军,二将并入御龙元帅旗下听令,为左右副手,共计一千万兵马,兵出雁门关,踏平汉克军区。”
“令玉亲王杨慕风为昭圣元帅,领六百万中央军,两百万监天卫,令公主杨茹风,血魔将罗礼各领一百万精兵并入旗下听令,为左右先锋,共计一千万兵马,兵出虎闹关,直指诺顿军区。”
“令烈亲王杨玄风为通天大将军,领六百万南军,两百万重玄卫,令飞龙将王恺,无双将岳鹏为左右先锋,共计一千万兵马,兵出青火关,兵锋直达西南联邦。”
“令并肩王王征西为征西大元帅,领六百万西军,两百万赤火卫,令七杀将赵子恒,封狼将允仲平为左右大都督,共计一千万兵马,兵出剑门关,肃清狂野之地、混乱之领,阻断暴雪帝国援兵。”
“四路兵马,共计四千万精兵,扬我大乾国威,雪我大乾血海深仇。”
“犯我大乾子民者,虽强必攻;犯我大乾天威者,虽远必诛。”
——大乾第四百二十一任圣皇:杨洪
白袍青年唇齿清晰,字正腔圆,读起来声情并茂,待读到最后一句,满腔激愤之情再也按捺不住,将手中折扇一折而断丢掉,大声道:“好一个虽强必攻,虽远必诛,我虽不过是一介书生,却也能手提三尺青锋,上阵杀贼,为国效力!”
周围众多的行商百姓亦是义愤填膺,纷纷摩拳擦掌,有些性子烈的汉子更是把肩上挑的讨生活的家什物件一把甩在地上,大声喝骂不已。群情激愤下,大家簇拥着那白袍书生一道往定国府而去。
随着讨伐檄文和军令的贴出,整个大乾在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庞大的帝国机器在高速运转,如山一般的攻城器械不计其数,数千万雄兵潮水般开往前线……
此时,这头屹立在东土数万年的庞然巨兽,这头沉睡了五千年的战争雄狮,如同睡醒了一般,渐渐露出了他峥嵘恐怖的一面,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将要焚毁一切。
檄文发出的一小时内,皇城内无数人同时奋笔疾书,各式各样的密信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极速传往大乾各地,大陆每个帝国。
皇城外,几乎是同时,几百上千只信鸽腾空而起,它们扑腾着翅膀,借着空中的风,闪电般射向四面八方。
在鸟群中,有一只极为细小,通体金色的云雀飞的最高最快,它刺破了云层,在云巅之上半展双翅,尽情翱翔,细小的鸟身如同一道金色的细线向着西方极速蔓延。
越过了高高的山峦,越过了无垠的林地,跨过了皑皑雪山,跨过了牛马成群的牧场,大地在倒退,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人烟稀少的绝望沼泽在身下飞速缩小……飞过了更远处的无垠大海,飞过了大海西面的狂野之地。
从云端上往下看,在狂野之地的西侧,现出了成片成片的草原,绵延的群山,茂密的林地,散落了无数或稀疏、或稠密的人族城市。这里是混乱之领,云雀没有停留,仍然振翅疾飞,继续往西,往西……那里才是它的目的地。
在混乱之领最偏僻的西北角方向,有一座耸立在群山山脚处的小镇,里面有着巨石堆垒而成的城堡,有着善良的人们。
此时,正是大乾洪平年间,帝国公历20000年整。
而故事,便始于此时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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