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草还菩提丹,就算是无忧谷,数量也是有迹可循的,他怎么会有?
“嗯?”,楚靖寒剑眉微挑,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手腕,像是感受到什么,顿时松了口气,一把将玉瓶塞到她手上,俯下身,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是不敢受,还是受之有愧?重伤未愈又添新伤的人可没有如此中气十足的脉相。”
颈间温热传来,酥酥麻麻,江兮浅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戏谑。
居然被拆穿了……
以她的功力,对药理的理解,医道的成就,她做了手段的地方断是不会让人轻易看出来的,这人居然还能感受到她的脉搏,能如此有把握的说出中气十足的话来,只能说明一点,这三皇子对医道绝不含糊。
她倒是不知,这传说中面冷心硬,有龙阳癖好的三皇子居然对医道也有涉猎。
“你想如何?”,江兮浅传音入密。
楚靖寒微愣,却只是一刹那回过神来,剑眉上挑,“欠我一个人情如何?”
“嗯?”,江兮浅心中防备加深,一个人情,那也要看是以什么身份?若只是相府草包小姐,那自然没什么价值;可若是换个身份……那她就亏大了。
楚靖寒似是早已料到她的反应,不急不缓,“还是说……你想让她们……”
后面的话不用说得太明,聪明人自然清楚。
江兮浅心底恨恨的,虽然她并不惧皇家,可却也暂时没有与皇家作对的打算,这天荷公主倒是个烫手的山芋,左右衡量半晌,她才咬牙切齿,“好!”
“这就对了嘛”,楚靖寒挑挑眉。
所有的对话都只有两人知晓,在其他人看来,两人四目相对,脉脉含情。
尤其是熙宝珠,甚至恨不能把江兮浅捏死再捏死,若是眼神能杀人,她早就不知道到死了多少次了。
楚天荷面色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没想到这个被江丞相撵出凤都的草包居然会得了三皇兄的青眼,貌似关系匪浅。
“既然身子不好就好好歇着”,良久,楚靖寒轻轻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淡淡开口。
方情敲了敲门,“三皇子,甄宝斋的损失已经计算完毕,攻击损失玉饰十八套,玉簪三十七支,手镯六十三个,步摇五十六支,玉佩、盘扣等若干……百年楠木博古架八套,檀木壁柜十二面,共计金子五千三百六七十万八千九百二十七两。”
“什么?你怎么不去抢啊!”,楚天荷面色一沉,五千多万两金子,此刻就算她再怎么白痴也知道不是一笔小数目,若真的让父皇知道她损失了这么大一笔钱,那她就……
方情沉着脸,“天荷公主若是有异议,可派人当场盘算,我甄宝斋所有的东西可都是明码标价的。”
“你……你这刁民”,楚天荷恼,不管如何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捅到父皇面前。
“我甄宝斋可是正正当当的生意,公主若疑有他,大可到户部查看”,方情也恼了,“三皇子这是账单。”
楚靖寒淡淡地点点头,示意他放下,“这件事情本宫自会处理。”
“那就多谢三皇子了”,方情顿了下接着道,“小人忝为掌柜,此次造成巨大损失,还望三皇子早日为甄宝斋做主,不然若是主家追究起来,小人也不好交代!”
“这是自然”,楚靖寒点点头,给人一种非常好说话的错觉。
可听在楚天荷耳中,与催命符无异,她失声叫道,“三皇兄!”
“既然有胆子闯祸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准备”,楚靖寒沉声,“跟我回去。”
“我……我不,三皇兄我……”,楚天荷是真的慌了,“宝珠,你帮我跟三皇兄求求情,我……我知道错了……我……”
熙宝珠还沉浸在对江兮浅的浓烈恨意中,心底波涛汹涌,翻江倒海,此刻听到楚天荷的声音回过神来,双眸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楚靖寒,“寒哥哥,天荷她也不是故意的,你……”
从进入房间姚瑶溪就一直沉默着,双手死死地抓着江兮浅的手臂,不言不语;突然她猛的抬起头,“方掌柜,麻烦账单再备一份”,说着她转头看向楚靖寒,“我会亲自呈给皇帝伯伯,想来三表兄不会介意吧?”
她想得很清楚了。
以往,她听母妃和祖母的话,对楚天荷多般隐忍,可结果呢,不但没有得到应有的感激,反而越发变本加厉。当真以为她姚瑶溪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姚瑶溪,你敢!”,楚天荷怵楚靖寒,却并不代表害怕姚瑶溪。
“有何不敢?”,姚瑶溪嘴角微勾,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厉色,“甄宝斋今日之祸因我而起,我帮着讨债,也是理所应当,不是吗?”
江兮浅垂下眼皮,她当真没有看错这丫头,“瑶溪……”
“若芸、若薇,你们先送浅浅姐回去吧,改日我再上门拜访”,姚瑶溪扬起下巴,负手立在床畔,看着江兮浅眼中带着浓得化不开而的悔意,今日若非是她,浅浅姐也不会……
江兮浅轻轻咳嗽两声。
“浅浅姐,你没事吧?”
“怎么回事?”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无碍”,江兮浅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楚靖寒眸色微沉,脸上带着些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
熙宝珠死死地咬着牙,“寒哥哥……”
呃……
江兮浅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这声音,这语气……啧啧,她朝楚靖寒投去个打趣的眼神,用嘴型挑衅,“艳福不浅!”
“哼”,楚靖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转头看向熙宝珠,眸底飞快地划过一丝厌恶,“怎么了?”
熙宝珠无力地任由含春搀扶着,“寒哥哥,我头好痛……我……我们回府吧!”
“既然身体不适,出府作甚”,楚靖寒沉声,双眸扫过熙宝珠身后的含春众人,“还不送郡主回府?”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是,奴婢告退!”
“寒哥哥——”,熙宝珠薄唇微抿,双目含情,眼神灼灼地盯着楚靖寒,“天荷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就帮帮她,帮她这一次好不好?”
楚天荷顿时眼眶一热,心头对熙宝珠的感激又增添一分。
“行了,这事不用多言”,楚靖寒语气不善,他本不是多情之人,今日之事若非遇上江兮浅他也不会多事,只是为何每次碰到这丫头他的情绪都有些不受控制,呐,果真不是好现象,想着看向方情,“既然账单清算出来,那先告辞了”,说着看向熙宝珠和楚天荷,“还不走?”
“三皇兄,我……”楚靖寒尚未松口,楚天荷心头仍旧惴惴不安着。
熙宝珠却心下一喜,拉着楚天荷就跟了上去,“是,寒哥哥。”
临走,深深凝视江兮浅一眼。
哼,不过是个下贱的狐媚子,当真以为寒哥哥能看上你么?
看她只是轻轻唤一声,寒哥哥就带她走了!
也是,当年姑母弥留时,可是亲自交代了寒哥哥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岂是这等下贱坯子能比的。
不过……
胆敢勾引寒哥哥的人,都得死!
尤其是,想到刚才楚靖寒和江兮浅两人“脉脉含情”的模样,熙宝珠就觉得心头好像有千根刺般,寒哥哥只能是她的,江兮浅那个贱人!
看来上次的玉香蛇毒还没让她受到教训,这次……
她一定要让那贱人声明尽毁!
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她熙宝珠就好心送她去个能光明正大勾引男人的好地方,西军的红帐貌似是个不错的地方,她最是好心了,那里可最是不缺常年不识女人滋味的男人。
殊不知,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作茧自缚的人。
送走楚靖寒一行,姚瑶溪也那道清单离开了。
江兮浅坐在软榻上,面无表情,轻轻抿了口茶;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的模样,乍一看去,皓齿明眸,长发轻扬,半斜的刘海带着点点俏皮,合着那尚未褪去的婴儿肥,明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嘛;只是那黑色的眸子,幽静深邃,好似能看到人心底一般,明明是童稚之体,可偏生只是那么静静坐着,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子慵懒的味道。
“主上”,方情坐在左下方的椅子上,面色恭敬。
“怎么,好奇?”,江兮浅抿了口茶,语气不咸不淡。
方情忖度着,“甄宝斋至少十日不能营业……主上为何……”
“为何不让你阻止?”,淡淡地接过话头反问,江兮浅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看甄宝斋的装潢有些陈旧,也该换上新的了,既然有人自愿送上门来,咱可万万没有不宰的道理”,说着饱含深意地凝视方情一眼,语重心长,“咱家大业大,楼外楼还有几万兄弟姐妹要养活,以后这样的肥羊,该宰就得狠狠的宰。”
方情心中骇然,立刻会意,“主上,是属下的错。”
“就是,我可不知啥时候咱们白虎堂主居然从良了”,若芸声音幽幽,语带调侃,“啧啧,可惜呐,好大一只肥羊呢。”
“主上”,方情俯首,“属下立刻将甄宝斋进贡皇宫的所有饰品价格提高两成。”
“你……”,江兮浅瞪着方情,一脸的很铁不成钢。
若芸笑嘻嘻的,“两成的微薄利润,可养不活我们几万兄弟姐妹呐。”
“那……五成?”,方情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甄宝斋每月盈利数十万两,两成就是好几万两。要知道一百两足够普通的三口之家一辈子的生活了,哪里少?
江兮浅朝若芸投去一个赞同的眼神,“嗯,记得跟若芸多学学,还有告诉内务府的人,甄宝斋蒙天荷公主不弃,毁了大部分成品,库存不足,原料难得;这个价格嘛……五成是底线。”
“是,属下明白”,方情俯首,心中却是哀嚎着,他怎么就把自家主子贪……咳咳爱财的性格给忘了呢,失误……纯属失误……
“行了,赶明儿将荷叶飘香和春波碧海各送一套去公主府给瑶溪”,江兮浅心中轻叹口气,本是想好好陪瑶溪那丫头的,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儿……
老是利用瑶溪那丫头,她心中有愧呐。只要想到姚瑶溪临走时那眼底的沉痛,江兮浅就觉得胸口堵塞得厉害。
闭上眼,深吸口气,那丫头跟凝儿可真是像,只要认定的人都掏心挖肺的好,她……
“小姐,你没事吧?”,若薇有些担忧。
“无碍”,江兮浅摆摆手,“罢了,回吧。”
若芸微微颔首,方情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赶紧起身,“主上,且慢!”
“嗯?”,江兮浅转身,微微蹙眉,“不是说了,小事别来扰我,大事更别找我。”
方情嘴角抽搐,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近来凤都城内,各大赌场关于主上的赌盘,主上可有其他安排?”
“哦?”,江兮浅眉毛微挑,那几日呆在汐院,百无聊赖也听得几个嚼舌根子的丫头提起过,水冰水阳也汇报过,只是她倒是不知,此事居然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心插柳柳成荫?
方情揣度着,见江兮浅仍旧面无表情,复又道,“咱甄宝斋此次损失不小,若能参赌……”
江兮浅嘴角微勾,盯着方情似笑非笑,“孺子可教也。”
“是,属下立刻派人通知钱宝”,方情眼前一亮。
宝通钱庄掌事钱宝,楼外楼旗下的金银管家,是出了名的饕餮,这点倒是与主上挺像,呃……他什么都没说。
回府途中,若薇黛眉微蹙。
“凤都各大赌场,背景深厚,小姐若是大笔金银注入,只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若薇有些担忧,虽然并不怕事,但小人难缠。
江兮浅唇角微扬,“若是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白虎堂主也该换人了”,更何况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光。
“就是,姐就喜欢没事瞎担忧”,若芸撅着嘴,“对了小姐,你打算啥时候恢复正常啊?”
习惯了小姐剽悍的模样,突然看到那弱柳扶风的样子,感觉好奇怪,就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露出了马脚。
江兮浅半眯双眸,嗯了一声,“小芸儿的意思是,本小姐现在不正常了?”
呃——
若芸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脸上堆着笑,“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谁说我家小姐不正常的,到底是谁!”
若薇扶额……
看着面色平静的江兮浅,她心中有些担忧,今日之事闹得这般,只怕相府是不会平静了,毕竟得罪了公主,那江丞相且不知会如何对小姐,想到这里,她面色沉了沉。
此刻,与汐院紧邻的竹园中。
“你说什么?”,季巧巧怒吼着,随手抄起茶几上也不知是今天第几次更换的茶杯朝着翠文扔过去。
翠文哆嗦着却不敢闪躲,只能仍有那滚烫的茶水破在身上,强忍着茶杯打在身上的钝痛,嗫嗫嚅嚅;在她身旁还跪着另外两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小丫头。
“说啊!怎么不敢说了?”,季巧巧挥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其中一名小丫头的侧脸立刻浮起血红的指印。
“小姐,奴婢不敢了,饶了奴婢吧,求您饶了奴婢吧!”,另一名小丫头立刻俯身在地,抱着季巧巧的小腿。
季巧巧此刻哪里听得进去,脚下一个用力,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那小丫头被季巧巧踹出去又被墙壁反弹回来。
“噗——”
“小姐,这,环儿也不是故意的,求您饶了环儿吧”,看到环儿嘴角流出的猩红,翠文慌了,那可是她的亲妹妹啊,“小姐,求求您,求求您了!”
“哼,若是再让本小姐听到半句昨日的闲话,别怪本小姐翻脸无情”,季巧巧撂下一句狠话,其实心里也是有些慌的,她塑造了十多年的温柔善良的形象可不能就这么毁了,想着扔了两块碎银子在地上,“我这几日心情不大好,给环儿请个大夫吧。”
翠文此刻哪里还能想到其他,趴跪着拾起两块银子,对季巧巧磕了两个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你们都下去吧”,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让翠柳不用准备晚膳了。”
“是!”翠文低着头,拉着另一名小丫头飞快地将环儿扶起,离开时还小心翼翼地将门掩过来,终于出了主屋,翠文长长地松了口气,“小丫,你去请个大夫吧。”
小丫点点头,“是!”
门阖上掩去夕阳的余晖。
季巧巧翻身下床,一把将那未用完的玉肌膏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白皙细腻的膏状物体洒了一地,整个屋子散发着悠悠的清香,只是季巧巧却没有心思欣赏,她一把掀翻桌布。
“贱人!贱人!”
她死死地咬着牙,看着不远处梳妆台上搁着的大红请帖,再联想到那日她被掌刑,还有昨日自己的丑态,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浮现眼前,她双目通红,死死地咬着牙,“江兮浅……江兮浅……”,都是她!
若不是她,她怎么会得罪姚驸马?
若不是她,她怎么会被皇帝降罪,还施以掌刑。
若不是她,她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凭什么……凭什么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小心翼翼的筹措谋划,胆战心惊的在姨母面前装乖卖巧;仅剩小心地与其他名门闺秀结交,可结果呢?
那个贱人一回来,就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姨母的视线;得到瑶溪郡主的青眼,甚至连皇城中的九五之尊都替她出头?
凭什么?凭什么?
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昨日那般丑态居然被心上人看在眼底,连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恶心,远哥哥会怎么想?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江兮浅!
江兮浅!江兮浅!
还有宋珏雨,她一定是故意的,见不得她比她漂亮,比她有才,所以才送了那盅汤来,明明知道药性相克,还要给自己送来,其心可诛!
季巧巧疯子般,将桌上的茶壶杯子全部掀翻在地,整个人状似癫狂,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博古架上,玉器、瓷器宛若雨下般,稀稀拉拉的掉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脆响。
良久,她才冷静下来。
不!
她不会输的!
远哥哥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对了,云湖盛会!嗯,她一定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挽回,远哥哥昨日仍旧那般温言细语,是不是代表着远哥哥没有讨厌她?
想到这里,季巧巧不由得眼前一亮,想到之前自己被江兮浅欺负时,他也是那般宛若天神救自己与水火之中,远哥哥不会在乎了!自己只是生病了,看着不远处铜镜隐隐约约投射出的影像,她的手紧握成拳,看着脸侧红肿溃烂,血肉翻飞的模样,江兮浅,这些都是你给我的,总有一天我要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你给我等着!
无忧谷……无忧公子……
只要有办法,她相信姨丈会给她寻来的;不管是无忧谷还是无忧公子,姨丈可是当朝丞相,她就不信他们不给他这个面子!
想通了这点,季巧巧嘴角微微勾起,肌肉扭动,原本溃烂得惨不忍睹的脸显得越发的狰狞了,可她自己却毫无所觉。看着满地碎屑,心中沉吟了下。张口想唤翠云,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轻唤了声,“谁在外面?”
“小姐,奴婢在”,一名身着浅色粗布麻衣的婢女恭敬地立在门边。
“把屋子收拾了”,季巧巧凝视着那丫头,“翠云不在了,以后你就提为一等丫头,贴身服侍吧。”
翠芜低着头,仍旧面无表情,若是细看能发现她的身子晃了晃,“是!”
季巧巧摆摆手,“别声张,待会儿去库房另选几件物件摆上。”
“奴婢明白”,翠芜低首垂眸,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季巧巧原本还想拉拢她一下,看到她这幅模样也没了心情,索性日后有的是时间,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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