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又黑又静,水滴的声音格外突出。
“一万七千零三,一万七千零四……”她在默默数着水滴,嘴里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被钉在岩石上已经几个时辰了,从长剑刺穿心脏的那一刻,她的呼吸就停止了,包括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在一瞬间归于静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她从小就学会的道理。不久之前,在黑漆漆的山洞里,她用这把剑刺穿了师父的心脏。师父的尸体静悄悄地横在她的脚边,已经死去多时。她则莫名其妙地被活过来的剑由心脏穿过,钉在岩石上。没有疼痛,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如果说这把剑是有灵性的,是老天爷让她来偿命,那她现在究竟是死是活?死了就应该下地狱,被业火烧个通透,活着就应该痛苦地捂着心脏,等着鲜血迸出,至少不应该被静止在这里,默默地等待着审判。不死不活地被钉在岩壁上,这算哪门子惩罚?
数着水滴,她的大脑还能思考。面对尴尬的境地,她开始慢慢回想。
十天以前,生活还像以往一样平淡似水。她是窦氏客栈的丫头,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客栈干活。客栈的老板姓窦,有两个孩子,另外还收养了她和一个男孩。虽然在客人跟前要叫老板和老板娘,可事实就是,她迟早得叫他们爹娘。老板有一个儿子,叫阿鲲,和她一般年纪。因为她是捡来的,所以就算是和阿鲲同一天生日,同在十月十九。老板给她取名红儿,连上姓就是窦红,后来被叫做红豆,叫熟了就是豆儿。老板收养的另一个男孩叫阿冥,比阿鲲大一些,是四个孩子里最大的。老板女儿比阿鲲小一岁,叫香儿。红豆从小就明白,她是老板给阿鲲留的媳妇,阿冥就是给香儿留的上门女婿。阿冥是老板的远房亲戚,被送到客栈讨口饭吃。阿冥被送来的时候已经十多岁了,不像红豆从小养在这里。阿冥从来没解释过他为什么千里迢迢被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客栈。他有哥哥的样子,一来就讨得所有人喜欢。客栈偏远,除了过往的商人,进出的使者,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要不是非得被饿死,红豆想不出来阿冥这样的孩子怎么会甘心留在这。
红豆在客栈里应该在是最不讨喜的,她沉默得像一株植物,不论是对待客人还是老板一家,都是冷冰冰的。时间长了,客栈里总是会忽视她的存在。不是客栈里人情淡漠,老板和老板娘对红豆视为己出,阿鲲从小就把红豆宠在手心上,阿冥把她和香儿一样当做妹妹看待,香儿平时就当红豆是姐姐,撒娇恶作剧一个不落,只有红豆和阿冥走的近了才会有点脾气。
红豆的脾气和客栈是最相似的,静默,低沉却不绝望,独立却不孤独。她是融在客栈这个家里的,但又总是在故意不故意之间隐藏存在感。她不是永远的静默,闲暇时与兄弟姐妹的打闹中,她永远用毒舌取胜。红豆向来对顽劣的阿鲲没兴趣,也不愿意理会老板的撮合。可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中,除了阿冥就是阿鲲,想想自己与阿冥说话时候香儿永远不合时宜的打岔,再想想永远长不大的阿鲲,那个和客人吵起来永远需要自己去圆场的淘小子,还是一辈子不嫁最好。
红豆从来没把自己当过外人,也没有认真想过自己是被什么人扔到这里。客栈的生活井然有序,日子就在东升西落中慢慢游走。
一天黄昏,红豆在厨房的铁炉子旁洗菜,炉子里的火焰突然间旺了起来。从熊熊之火中崩出一块裹着火焰的石头,大抵是阿鲲放柴火的时候不小心卷进来石子。本来都是很平常的事,偏偏红豆看到那块火红的石头向自己的另一边飞去,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大喊跳起来去接住那块石头,然后紧紧握在手里。等阿鲲听见红豆的叫声冲进来,红豆已经昏倒在地上,右手几乎被烫熟了,却死死地握着石头,阿鲲咬着牙用刀子才把石头从红豆的手上分离开。
醒来时,红豆右手被包的严严实实,但是钻心的痛还是让她明白,这次右手恐怕是保不住了。老板娘坐在床边,眼泪一颗一颗地掉,阿冥强作镇定,问红豆发生了什么。红豆疼得直冒冷汗,脑子飞快地转,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这孩子不会是中邪了吧?”老板娘红着眼睛,声音发抖。
之后很多天,老板娘都不许红豆下床干活。香儿一天来换两次药,阿冥和阿鲲则一天三顿变着法的给红豆开小灶。阿冥做的饭菜还算能吃,阿鲲每天都端着奇奇怪怪的食物,念念叨叨说补这补那。但红豆经常不领情,看着面相不对的,当着阿鲲的面就是不动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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