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能接差雇的事儿! 这是在叶青釉心中熊熊燃烧的唯一一个念头。 这和叶守钱的手伤不伤,她会不会烧瓷,能不能帮衬家里,完全是另一码事情。 纵使叶青釉如今表露出自己会烧瓷,能帮叶家解决面前的难题,也一定不会获得应有的尊重。 这个吸血之家的想法,早就已经根深蒂固,叶守钱会跳刀,会烧瓷,可他性格绵软,从前又极为看重血脉亲缘,颇为愚孝,结果就是被这个家榨干最后一滴血。 叶青釉已经能料想如果她出手帮老爹,帮这一家子解决难题,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无穷无尽的烧瓷,等着她也像叶守钱一样干不动的那天,或是手伤到无法赚钱的那一天,然后就会被叶家人弃之敝履。 这是她想要的吗? 这是叶守钱两夫妻应该有的结果吗? 不是,统统不是。 差雇的事儿,对他们这个小家庭来说,就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所以,绝对不可以接。 这事儿得分派出去,让那些原本就是别人活计的事儿,交还给别人来做。 如此一来,这个受尽折磨的家,才有喘息的余地,才有迈向未来的康庄之路。 “青儿” 白氏哀叹一声,捂紧自己的脸,再也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叶守钱敦厚的神情摇摆几瞬,讷讷道: “晚间饭食的时候,我同你阿爷说说” 说什么,叶守钱确实无论如何都不再往下说。 叶青釉心中焦急,不管不顾的握住了叶守钱的胳膊,用一双除却坚定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神色的瞳孔看向自己新鲜出炉的老爹: “阿爹要说,你真的烧不出那么多瓷器来,如果再将那些事情全部交给你来干,你干不完,就只能等着官家将我们都抓去。” 叶青釉微微沉了沉声音,一瞬不瞬的盯着老爹,继续道: “一定要说,是把咱们一家子都抓去。” “阿爹也是阿爷的孩子,没道理所有的苦头都咱们吃,所有的甜头都归别人。” 叶守钱的嘴角稍稍开合,没等他发出声音,已经有些摸透这俩夫妻性格的叶青釉便抢占了先机: “孝敬阿爷阿奶是应当的,可我们一家子熬出的骨血来,都交给二叔三叔算是什么事?” 叶青釉指了指白氏一片光洁的鬓发: “阿娘今日又当了最后一根银簪子,给家里买米,可阿奶没了一个鸡蛋,都要吵吵闹闹的朝我们讨要那鸡蛋最后也摸清楚,就是鸡还没下蛋而已。” “阿爹,你也摸着心回答咱们娘俩,一大家子吃饭的米钱,是全该我们出吗?是该婆娘朝儿媳妇伸手要钱吗?” 叶青釉言辞切切: “如果是二叔三叔,阿奶会让他们买米,他们家的孩子多吃一个鸡蛋,会闹得起来吗?” 不会,不会闹。 从叶守钱和白氏的眼神中,叶青釉得到意料之中,却又伤人万分的答案。 叶家全家上下,也就只有大房叶守钱一家三口,会有这样的‘超高待遇’。 白氏浑身颤抖,低着头不发一语,幽幽的哭声又传遍了小屋之中,叶青釉说到此处,自己也觉得既可悲又可笑,最后指了指自己身上明显短了一截的小夹袄,颤声问道: “如果是二叔和三叔,他们会给大宝和婉儿穿这样的衣服吗?” 叶大宝,叶婉儿,分别是二叔,三叔家的儿子,女儿。 叶家到了叶青釉这一辈,每房都只有一个孩子,都是如珠如眼一般疼爱着。 叶大宝是叶家小辈中唯一一个男丁自不必说,全家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他先。 而叶婉儿,身上向来是最好的面料,一季三衣,袖口,衣领处,甚至能用上一两银子一尺的绸缎,从前的叶青釉心中每有艳羡,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纵使叶青釉看的小心,可次数一多,总会被人发现。 叶婉儿那时便会娇嗔道: ‘娘亲可是主簿老爷家的独女,我又是阿娘的独女,可不得多贴补我一些吗?穿的好看些,也给你们弟弟妹妹挣面子。’ 没错,叶婉儿虽然生在老三叶守富家,但却是小辈中年龄最大的,随后便是叶大宝,叶青釉。 可哪怕叶婉儿年龄最大,也是没有什么面子要这么个小姑娘家去挣的。 无非就是叶婉儿穿的特别有花样,小姑娘家又有些心思,所以说出来哄弟弟妹妹们而已。 叶大宝是个满脑子都只知道吃的半大孩子,一顿不多,三顿不饱,不会关注除了吃之外的其他事儿。 叶青釉从前也如叶守钱夫妻一样唯唯诺诺,低眉顺眼,从来没有拆穿过这点。 可以叶青釉如今的想法来看,纵使三婶娘蓝氏家中老父有官身,可蓝父家中亦有三个儿子! 怎么可能时时刻刻贴补出嫁的女儿呢? 叶婉儿这话,也就哄哄从前的叶青釉,身上花的各种银子,各种面料,各种吃食,不都是从前在大房叶守钱还能烧瓷的时候,狠狠吸的血吗? 叶青釉这衣服短一分,叶婉儿叶大宝的衣服便长一分,叶青釉的衣服差上一分,叶婉儿叶大宝的衣服便好上一分。 叶青釉言罢一切,喃喃道: “可我才是爹娘的孩子呀。” 为什么要苛待自己的孩子,甚至是苛待自己,来成全别人的铺张浪费? 完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叶青釉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她早早就已经想明白了—— 要么她带领迷途知返的爹娘分家,摆脱叶家其他人的吸血,过上十足十的好日子。 要么,她叶青釉此生就此断手,再也不烧瓷! 这对一个匠人来说,无非是最最狠的发誓,但叶青釉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誓言! 叶青釉下了狠心,拉着叶守钱和白氏的手,就要来摸自己身上的布料。 她的眼眶很红,声音很细,但就是透露了一股子坚韧的意味: “阿爹,阿娘,这日子,咱们再不给自己赚个活路,咱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叶守钱如同被烫伤一般,撤回了那只满是茧子的老手,站在原地彷徨到一魂升天,二魂离体。 白氏哭着摸了摸叶青釉明显断了一块的夹袄,又摸了摸衣里明显没有什么暖意的肌肤,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她第一次也没有为丈夫解围,而是扑倒在了床上啜泣。 白氏幽幽哀哀的哭声并着话语传入父女俩的耳朵之中,让叶青釉着实精神一振: “我们娘俩,还是替一大家子继续烧瓷,你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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