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六十年,三月初六,舞阳城,迟到了半个月之久的春雨,终于姗姗来迟。</p>
或许是因为迟到,雨水多少带着点急躁,从黎明前开始,挥挥洒洒,飘飘扬扬,密集的雨丝将天地笼在一片朦胧水雾中,仿佛一幅水墨画卷在风中肆意泼洒。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远方的山峦被这雨幕彻底吞噬,早已消失不见。</p>
对井口林上来说,这一场雨,无异于老天相助。他只戴了一顶草帽,站在城头,飘动的水雾打湿了他的睫毛,他翘首远望,雨雾深处看不见大夏军营,他却知道,他的目标就在那个方向。</p>
与井口林上一样庆幸的,是磨刀霍霍的何万山,他光着上身,露出略显肥胖的身子,坐在院子里用力的磨着手中的刀,不时拿起来眯着眼瞧上一瞧,再抬头看看天色,细密的雨雾飘飘忽忽,不断扑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笑容亢奋中又有几分悲凉。</p>
冰凉的水珠在他身上游走滑落。身上隐隐腾起一缕薄薄的雾气。</p>
淅淅索索的磨刀声被沙沙的雨声包围融合,几乎听不见。</p>
就像他低下头滴落的泪珠,被雨水冲刷,几乎看不清楚。</p>
他没有告诉江白,他一家上下十几口人,逃往羊沽县,却又被东瀛鬼子追上杀死,连尸骸都没有找到。</p>
春雨缠缠绵绵,令江白心生惆怅。他站在檐下,仰头望着那如珠帘般不断落下的雨幕,思绪飘得很远很远。</p>
沈黑身后负剑,双臂抱在胸前,出现在江白身边:“诶,晚上的活你别去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行,我替你去。”</p>
江白扭过头,瞟了沈黑一眼,眼里竟有些委屈,要不是打不过沈黑,他早就扑上去干他了。转过头去:“滚远点。你别管其他的,晚上这把火一定要放起来,生生死死这些狗屁玩意儿,听天由命吧。”</p>
:“我无牵无挂,小渔儿还在家里等你。”沈黑这几年话很少,只有在江白面前,和他萧师姐面前,稍微还能说上几句。</p>
:“滚滚滚,老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你别来老子面前诅咒我!”江白望着漫天飘忽的雨雾:“这天气,适合杀人,不适合放火,晚上要多带些火油。”</p>
沈黑将身子靠着旁边的柱子,眯着眼,静静听着雨打砖瓦清脆的声响,像是闭目养神。</p>
江白沉默了许久,突然郁郁道:“我特么的要死了,你就一定给老子活着,帮老子照看好小渔儿,青枣要是嫁人,就让他嫁人,不过你给老子看好小鱼儿,别让她受人欺负。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你找阿蛮。”</p>
:“做梦,我会死你前面。”沈黑的回答冷冰冰的。</p>
:“呸呸呸!”江白气急败坏地朝着雨雾里连吐了几口。扭头丢下沈黑,回到屋子里。</p>
春雨绵绵的舞阳城里,风更急。</p>
天色阴沉下来,细密的雨雾让整个舞阳城内都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黑暗中,只有围绕城墙一圈隐约还有点暗黄色的光亮,穿不透这厚厚的雨雾。</p>
堵住东门的砖石已经被清除一层,无数只穿着黑色单衣,身上只挂着长刀的东瀛士兵开始在东门集结,他们竟然都打着赤脚,队列移动起来,几乎不发出什么声响。</p>
原本计划凌晨出击的井口林上腰间插着两把武士刀,他临时改变的出击时间,提前到子夜时分动手,这种天气,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p>
而距离城令府两百来步的海风街一处破烂的院子里,藏着六十多号人马,他们的穿着也很单薄,衣袖裤管都用布条扎死,衣袖上绑着一块白色布条。凝气屏息,躲在各处角落里,悄无声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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