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县委书记钟毅,安平乡党委书记老张把我叫到身边,说道,朝阳,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领导干部了,钟书记临行前专门交代了一件事,由你牵头落实,那就是必须打开思路,主动作为,把咱们安平高粱红的品牌打出去,钟书记说,给你一年期限,到时候看你有没有真本事。说着张书记也学着钟书记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退伍三年,娶了县长的女儿,又成为副乡长。我还记得晓阳,让人刮目相看。 我说晓阳,假如今天你要接话,要先背一首带酒的诗,你能接得住吗? 晓阳说道:咋接不住,这带酒的诗还不简单。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 听着晓阳一首又一首,这晓阳每背一首,我都想抽自己一个耳光,李朝阳,你除了会喝酒,你还会干啥? 我说,晓阳,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在这里背古诗,你的枕边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显得我很多余。 晓阳抚摸着我的耳朵说,对对对,不背了不背了,这在背天都亮了,咱们换个话题,你不多余不多余,咱们讨论一下基本国策在基层的落实。 第二天,幸亏不上班,睡到了十一点。起了床,晓阳说道:“昨天钟书记拿柳集和安平比,同样是两个乡镇,咋柳集和安平的差距会那么大,虽然都穷,但是柳集穷得彻底,安平还有仨瓜俩枣五家乡镇企业。钟书记走了,这杜书记就组织我们也开了会,要求我们每个班子成员,年底前必须搞一家小乡镇企业,朝阳,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把安平的地毯技术推广到我们柳集”。 我思考了一下说道:“你说这办酒厂不可能,毕竟有配酒的方子在,那是人家孙家压箱底的活,但是这织地毯,我觉得不复杂,也好上手,只要解决了场地问题,就好办了,毕竟这织地毯无非是熟能生巧的事”。 晓阳说道:“那你说怎么织这地毯,又怎么卖这地毯”。 我说,“这怎么织简单,你只要派几个人到我们安平去学习,学好了之后就到你们柳集去织地毯,我觉得地毯没什么技术含量吧”。 晓阳一边刷着牙,一边说,“吃了饭,就去你们安平地毯厂”。 什么?晓阳,这今天星期天,咱今天好不容易放松一天,还要去地毯厂? 晓阳刷着牙,没有理我,漱了漱口说道:“咋,昨天晚上你放松得不够呀,这星期天就不干革命啦?” 下午,我们就到了地毯厂,对于这辆省城牌照的吉普212,地毯厂的老杨已经十分熟悉了,这车是晓阳的二舅淘汰下来的车,晓阳的二舅算是改革开放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生意做得不大不小,这辆车用不到就给了晓阳的二哥,晓阳的二哥开了半年,就开回了县城老家。晓阳就给截了和,这二哥和晓阳只差一两岁,感情最深,也最疼晓阳,就把这省城牌照的车留了下来。 知道晓阳是来学技术,老杨也没有保留,带着晓阳参观了一圈。晓阳说,自己想去试一试,就上了机,在熟练工的带领下,拿着一把小刀,学习着辨认线的色号,晓阳在机器上坐了一个小时,硬是没学会。 老杨说:“邓乡长,你这没摸过针织女红,自然是学得慢一些,正常情况下,这地毯学习一天,就能上手,但是要想成为熟练工不容易,至少要半年。” 晓阳说道:“如果我们柳集要想建个地毯厂,杨厂长,到时候你一定要支持”。 老杨说:“邓乡长您放心,这朝阳乡长这么支持咱老杨的工作,别说这是公家的事,就是凭我和朝阳乡长的私人感情,这忙我也帮定了”。 晓阳说:“那就先谢谢杨厂长了,哎,对了,杨厂长,这地毯厂没啥大的技术含量,为啥咱安平不扩建。” 杨厂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朝阳乡长,邓乡长,我说实话,你们别生气,咱这厂属于乡镇管的集体企业,这企业咋个管咱这地区我知道的都五花八门。这要进厂当工人可不容易,招用工人,必须在指标之内,咱这乡里做不了主,还要给县里报备,参加招工考试,这想来的人多了去了,但是都来不到。假如不是这个限制,咱们地毯厂早就可以扩大规模了,盖上几间房子,就能上七八台机器,但是政策卡在那里,没有办法。你们柳集要搞,邓乡长,说实话,不是打击你的积极性,很难搞起来,毕竟是有政策的”。 晓阳说:“这政策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杨厂长,你们就没有想过什么办法吗?” 杨厂长说道:“办法是想过,但是干不成,你说现在很多个体户也可以办企业,如果这地毯厂,变成私人的,他就可以不受限制,想扩张就扩张,想招多少人就招多人,但是,咱这是乡镇管的集体企业,就没有了办法,现在也好,每年给乡里交个一两万,这乡里靠咱这笔钱,能办不少事,这乡里的代课教师,就指望着咱这几家乡镇企业,要不娃娃们还上啥课”。 听完了地毯厂老杨的介绍,晓阳就没有了那份热情和冲动,确实,当时乡镇企业管理我们那里还没有完全地放开,用工问题是我和晓阳都没有考虑到的,这工人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虽然不是国有企业,但对待集体企业上,地区还是过于保守了。 辞别了老杨,晓阳说既然时间还早,就去老家找大嫂去放羊。 我说:“这事没办成,咱还去放羊”? 晓阳一脸深情地看着我说:“你是羊,我也是羊,这羊不放咋成?这事,咱不急,朝阳,再难的事都有解决的方法,这难与不难不都是咱们的主观判断。就比如考试,在艰难的题也有的学生做得对,对做对的人来讲这题就不难。那反过来看,简单的题也有学生不会,这对他们来讲,这题就难”。然后笑着说道:“我看这事比你李朝阳娶媳妇简单多了,这三条腿的蛤蟆是不好找,这四条腿的李朝阳我还是认识一个。” 到了李举人庄,家里并没有人。问了邻居大婶,说是都去了大嫂的鸡舍忙鸡的事,我们大嫂买了上千只鸡。 我和晓阳听了,都一脸的惊愕,上千只鸡,大嫂怀孕,大哥教书,这鸡父母能喂得了? 到了鸡舍,路上不断地有人打招呼,对于这个县长家的闺女,大家再看已经不再像看猴子那样稀罕,毕竟这个县长家的闺女,在田地里放羊的场景实属夸张,晓阳那放羊的劲头,别说县长家的闺女,就是村长家的闺女都干不出来,就比如大嫂。我知道,晓阳放的不是羊,她放的是自己,羊不过是她野地里撒欢的道具。 到了鸡舍,大嫂拿着一根棍子,正指挥着王家几个哥哥和大哥向阳帮她整理鸡苗,晓阳看到鸡舍里满是小小的鸡苗,又想放飞自我,来上一场老鹰抓小鸡,只是碍于王家的几个大哥在,还是保持了一个基层干部的基本休养。 与王家几个哥哥打了招呼,他们自然应当知道我也成了安平的副乡长,毕竟王家大爷作为王庄的村长,干部大会那天是来开了会,还专门与我打了招呼,几个哥哥对我倒也是热情了不少。晓阳还是忍不住,抓了一只小鸡在手里把玩,走到了大嫂的身边,抚摸着大嫂的肚子,给未出生的宝宝说着话。空聊了一会,晓阳问大嫂:“这么多鸡,这肚子里的龙宝宝今年秋天也要出生了,这鸡咱咋喂呀?” 大嫂看着晓阳说:“这鸡我不喂,放咱们这分好,就送到别人家里去,这鸡咱让别人喂。” 晓阳疑惑地看着大嫂:“说道,别人喂?谁来喂?” 大嫂得意地看着晓阳说:“咋啦,不懂了吧,我把这鸡免费给愿意养鸡的群众,他们帮咱养,这鸡下的蛋归他们,这鸡到过年的时候,他们在给咱,咱卖了鸡,在给他钱”。 晓阳些许担心地说道:“这不行吧,人家买来自己喂自己卖不行吗?” 大嫂笑着说:“又笨了不是,咱不要钱给他鸡苗,这到时候咱按市场价收鸡。这鸡苗子咱也没花钱,我上周去了城建局,那李婶还愁我今年买不到鸡,我把这个想法给她一说,她高兴坏了,说这是咱帮他们养的鸡,直接把鸡苗的钱就给了。她又联系了十几家单位,让人把钱捎来,说现在她都不敢收钱了,怕累着我。” 晓阳说,大嫂,这人家要是不给咱偷偷地卖了,到时候李婶喊你赔鸡。 大嫂用手拿起棍子,指了指地上分机苗的几个王家大哥说道:“他们几个,到时候都归我差遣,我为啥喊娘家人来分机苗送鸡苗,这不就是防着万一,再说了都是乡里乡亲,别的不说,这点诚信都还是有的,这叫啥晓阳,这就是你大哥说的,这叫三赢”。 晓阳呆呆地看着大嫂,又好像思索着什么,这一手空手套白狼,实在是经典的操作。此刻的大嫂大着肚子,拿着棍子,面对这一群鸡苗和蹲在地上分鸡的哥哥们,那一刻大嫂的形象,有勇有谋,勇冠三军。 晓阳忽然大笑开怀,这笑声高昂激动,说着搂着大嫂的脖子,直接亲了一口,大嫂看着晓阳,一脸惊愕地说:晓阳,你这文化人咋和你大哥一样,逮着就亲俺的脸。 我看向大哥向阳,还有王家的几个大哥,他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晓阳和大嫂,满脸惊愕。这,这俩丢人现眼的活宝这都是干的啥事呀! 晓阳笑着说:“大嫂,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帮了朝阳一个大忙,你帮了咱乡里群众一个大忙,你知道你这个思路,能干成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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