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怀几人到九幽谷的第二日,司空岭就离开了。 宗师就是宗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潇洒地留下一句“有缘再见”,转眼间,原本还在跟前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九幽谷中随风摇曳的成片幽竹,岳清池喃喃自语。 “虎象山三大宗师,已见其二,这可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江湖,终究还是北秦统治下的江湖。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这两者看似遥远,实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谁说不是呢? 虎象山三位宗师,已出其二。 江湖中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想到,头顶上还压着两座无法越过的大山。 这样的震慑,是谁都不敢忽视的! 望着司空岭离去的方向,江怀长叹了口气。 司空岭的警告言犹在耳,可他却没什么可畏惧的。 因为,无需警告。 他本就没有野心,有的,只是一颗百折不挠、矢志复仇的心! 入夜时分,本就没有人烟的九幽谷更寂静了,只有竹叶随风摆动的沙沙声。 还是那一间给江怀解毒的密室。 万毒老祖、江怀、秦忆三人正定定地看着躺在石塌上陷入沉睡的人。 这人的面容上全是烧伤的疤痕,不见一丝好的肌肤。 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腕、脚踝,几乎也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不是伤痕就是疤痕。 总之,这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最令江怀不忍直视的是,即便陷入沉睡中,这人的面容上都呈现出一种惊恐、悲戚、愤恨交织在一起的绝望神色。 这种神情,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那是他每一个午夜梦回时面容上都会出现的神情。 他的悲愤。 他的痛苦。 眼前的这人分明与他经历了同样的地狱。 “毒老怪,这人怎么了?怎么睡得这样沉?你下了药啊。” “这人从来到九幽谷的头一夜开始,每到夜晚就会发狂,白日里又怕人走近,不敢合眼。没办法,只好用药,才能让他入睡。” “万爷爷,依您来看,这人是真的疯魔了,还是在做戏?” “人受到重创,变得神志不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这些日子,老头子我想方设法为他医治,他的脉象已趋于平缓,只是神智还是不甚清醒。唉……这人当真是侍剑山庄的人吗?” “我和秦忆是在归墟山下的东海畔发现他的,他的身上有烈火焚烧过的痕迹,应当就是侍剑山庄死里逃生的人。” 只是,这个人是谁呢? 他的面容被毁,他的身形佝偻,江怀丝毫看不出这人会是谁。 顿了顿,江怀又道:“听万爷爷的意思,您觉得他不像是装的?” 万毒老祖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若他真是侍剑山庄的人,经历那等人间惨事,变得如此,倒没什么奇怪的。” 三人在密室中待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既白,这人依旧没有动静。 “毒老怪,你下了多重的剂量啊?这都一夜了,还睡得这么沉。” “秦忆,别说话。” 江怀叱了一句。 他看到,这人的左手小指好像动了动,应该快苏醒了。 果然,又过了约莫半刻钟,这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呜……哼……啊。” 一看到三人,纷乱的、惊恐的声音就从这人的口中发出。 他躺在石塌上手舞足蹈,挣扎了许久,跌落下来,又手脚并用地朝着密室的墙根处爬,像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从来到这里,只要见到人就是这个反应。从未从他嘴里听到过只言片语,只有‘呜’‘啊’这些。” 万毒老祖苍老的面容上全是无奈和遗憾。 这人该是他最无可奈何的一个病人,哪怕他用尽浑身解数,这人依旧如此。 江怀定定地看着已经将整个身子缩到了角落里的人。 他的手脚不停地拍打着坚硬的厚厚的石壁,似乎想靠着一双肉掌为自己撑开一条新的通道来。 “真的是疯了,你们看他的眼神,飘忽又茫然,还带着惊恐,一看就是被吓傻了。听说侍剑山庄的人个个英武,若这人真是侍剑山庄的人,不敢想象,六月十三夜,会是什么样的人间炼狱。江怀,咱们先出去吧,一时半会儿间,问什么都是白搭。” 江怀并不理会秦忆,而是一步一步地朝着这人走去。 他每走一步,那人抖动得就更厉害一分,口中的“呜咽”更是令人不忍。 “江小子,你做什么,别再靠近他了。” 万毒老祖生怕江怀彻底将这人刺激住了,那就药石无灵了。 江怀依旧像是没有听到的样子,直走到这人身侧才堪堪停下了脚步。 他蹲下身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人,不错过他眼中的每一个神情。 惊恐、畏惧、无助,无路可逃…… 呵呵! 这不就是六月十三夜的那个自己吗? 即便是如今的自己,何曾逃出生天过? 只要一闭上眼,熊熊的火焰就能将他毁灭。 “告诉我,你是谁?” “你是侍剑山庄的人吗?那一夜,侍剑山庄的人都很绝望吧!” “你真的疯了吗?一个疯子,在东海畔存活了不少时日,怎么没有失足掉到海里去。” “你想报仇吗?杀了那些暗害侍剑山庄的人。” “你心里的仇恨呢?就算是疯了,那些毁天灭地的恨意也不能忘。” “……” 一声声,一句句。 江怀每说一句,他的心都像是被狠狠地划了一刀。 可眼前的这人,还是疯疯癫癫的模样,恨不得将整个身体都挤进石壁中去。 他的疯癫一如既往,江怀的话让他丝毫波澜都没有。 秦忆有些丧气地说道:“我都说了,这就是个疯子。江怀,你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根本听不明白的。还以为是找到了重要的证人,谁知道,竟是个疯子。” 亏得他们听风堂一日几百里地赶路,将他从东海送到九幽谷,为掩人耳目,中间还变换行程,白搭了不少功夫。 江怀站了起来,看着这人一字一句地道:“秦忆,拿一把匕首来。” “什么,匕首。” 秦忆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还是拿来了一把匕首。 江怀接过了匕首,示意秦忆牢牢地按住这人,一动也不许动。 看江怀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的,秦忆只好照做。为以防万一,他点了这人的穴道,又牢牢地按住了他。 只见江怀握紧了匕首,他看着这人突然冷笑起来。 而后,匕首一点一点地靠近这人的眼睛。 “江小子,你做什么?” 万毒老祖的心跟着颤了起来。 秦忆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哪一下喘气儿大了,就将这人吹到了江怀的匕首上。 眼看着,江怀手中的匕首马上要刺入这人的眼睛了,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疯癫。 秦忆和万毒老祖盯紧了江怀的手,若是再敢向前一分,说什么也得拦下来。 然而,无需他们出手,江怀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收起了匕首,面上全是遗憾。 “看来这人真的是疯了,唉,还想问问他有关侍剑山庄的事呢,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秦忆正想安慰他几句,只听江怀又说道: “万爷爷,您已经治了他许久,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不若,接下来让我给他开服方子吧,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若是吃了我的方子,还不见好,就将这人扔出去吧,咱们又不是开善堂的。” “你……你这小子……” 万毒老祖正要斥责江怀几句,这小子哪懂得开方子呀。 可江怀的一反常态又让他有些警醒,“你想开什么方子”? 秦忆亦是瞪大了双眼看着江怀。 “你……你想开什么方子?” “生草乌、生附子、生南星、红娘虫、生天蝎、闹阳花、洋金花……大致就这些。” 江怀每说出一种草药的名字,万毒老祖和秦忆的心就跟着往下沉一分,直到江怀说完,二人的心彻底跌到了谷底。 混小子,可真行啊! 简直是……哪个有毒就上哪个啊。 这人是受了刺激才成疯子的,又不是中毒。 退一步说,即便中毒,以毒攻毒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万爷爷,您老人家说,我这方子如何?若不能药到病除,就让这人自生自灭吧。” “这方子……这方子……极好,应该……会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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