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韫一愣,还真没想到邓大娘竟也要走。 这么一愣的功夫,邓大娘“哈哈”大笑两声:“可不是为了你,而是我在这边本来就是为了运粮。再说了,这里偏僻,谭账房的事情出来,我心里也不得劲。二郎这些宝贝,我放在哪也不放心。还是去县城里,那安全!” 她这样说,徐韫也忍不住一笑。 不管邓大娘承认不承认,徐韫还是轻声道了谢。 邓大娘一摆手。 不过,她们虽决定要走,但谭账房的去留却是个问题。 最后,邓大娘喊来了村里的人商量:“原本我打算扣着人,直到事情查清楚。不过现在,我要去县城里,你们看谭账房怎么处置?” 村里剩下的人其实不多。 也就还剩下四五十人。 放眼望去,小孩和老人还占了一半。 人人脸上都是悲伤和惶然不安。 听说邓大娘要走,她们更是激动起来,甚至有人质问:“邓大娘,你要抛下我们?” 一时之间,还真有那么几分群情激奋的味道。 邓大娘叹一口气:“不是抛下你们,我本来就是过来运粮的,如今这个事情停了,我留在这边也没用。就是其他几个原本跟我过来的人,也要走的。指不定啥时候就要用人,我们也要准备着。” 众人这才想起,邓大娘其实并不是本村人。她过来,本来就是为了运粮而已。 只是邓大娘太能干,不知不觉就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这才有了被抛下的感觉。 邓大娘再问:“谭账房怎么处置?” 就有人道:“邓大娘你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们听你的!” 邓大娘也没犹豫,就让村民们仍旧养着谭账房,对外则宣称谭账房病故。等什么时候她要用人了,再把人带走。 如此一来,事情也算定下。 当天下午,邓大娘就带着人离开了村里。 县城里如今也有许多空房子,随便收拾收拾就能住。 这些房子,多数都是乡绅捐出来的,少数是主人家一家都遭了难,然后县衙这边就收了回来使用。 徐韫仍旧和邓大娘她们娘三在一处。 这让徐韫又安心许多。 只是如今不干活了,徐韫三人彻底没了进项,只能拿出钱来买吃的,贵就不说了,还惹眼。 接下来几日,徐韫虽然不着急,但红玉和谢婉清都有一点数着日子过的味道。 即便徐韫宽慰了好几次,也不管用。 直到这日,邓大娘一脸喜色地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阿韫,你上次提的事情有着落了!明日就有人带兵过来!” 徐韫闻言,心头一松,也忍不住翘起嘴角:“那就太好了。” “如今正征人呢,只要身体健壮,能背粮食,跟着跑一趟,一天给二斤粮!”邓大娘乐呵呵地:“我已报名了。到时候也跟着去。” 徐韫看一眼邓大娘的身板,又看了看自己的身板,打消了报名的念头。 她们家三个,没有一个能去挣这二斤粮的。 说完这个好消息,邓大娘又开始惆怅:“就是不知道二郎什么时候回信。” 徐韫算了算时间,觉得应该也快了。 邓大娘喜滋滋地抓着徐韫胳膊拍了又拍:“阿韫,到时候你就在家里等着。如果二郎有信回来,你直接拆开看。给花娘念一念就行!” 对于邓大娘的信任,徐韫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第二日,县城大门敞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直奔县衙。 大概也就是四十多人,人人一匹骏马,铠甲铮亮,气势惊人。 徐韫这几日摆了个书信摊子在街上,听见马蹄声,下意识抬头一看,就看了个正着。 尤其是领头那个,一匹黝黑骏马,毛色发亮,马上的将军看着还十分年轻,即便穿着铠甲,也是宽肩窄腰,透出一股年轻人特有的精气神来。 徐韫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心中猜测大概他们就是邓大娘说的,负责这次奇袭鹿灵山的将军。 一群将士呼啸而过。 只余下带起的尘土飞扬了半天。 徐韫用袖子掩住口鼻,等尘土落下去了,这才敢大口呼吸——城里不许纵马还是有必要的。 挂心着邓大娘那边的事儿,徐韫也就收了摊子回家等着。 这事儿本来和徐韫也没什么关系。 但没想到,邓大娘却匆匆来喊徐韫:“快快快,跟我去一趟,那将军要问问你。” 徐韫就只好跟着去了。 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各种试探和质问,可没想到,跟着邓大娘一路到了县衙,刚进了屋子,邓大娘就瞪圆了眼睛,对着周县丞旁边那年轻的将领喊了一嗓子:“二郎?!” 二郎?哪个二郎?不会是那个想娶媳妇的二郎吧?徐韫下意识也抬头看了过去。 却见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和一双与邓大娘几乎一模一样,笑呵呵的眼睛。 徐韫一时震住:这为了娶媳妇,竟如此以权谋私?! 然后,就听那年轻将领恭恭敬敬,乐乐呵呵喊了一嗓子:“阿娘。” 徐韫不知说啥好了:还真是啊…… 邓大娘两步就上去了,拽着自己儿子站起来,用手扒得人原地转了个圈,这才喜得出了声:“好好好,没瘦,壮了,壮了。” 说话间,邓大娘还是红了眼眶:“不过晒黑了许多。” 二郎乐呵呵扶着邓大娘坐下,笑:“天天练兵打仗,怎么可能晒不黑?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娘子,怕什么晒黑?!” 震惊的周县丞也缓过神来了:“邓大娘,这就是令郎?!” 邓大娘扯着二郎笑:“是,是我家二郎,骆湛!” 说来有点好笑,虽然徐韫替邓大娘寄了一封信,但那还不是直接寄给骆湛的。而是寄给旁人转交,因为就怕被有心人发现,到时候这封信根本寄不出去。 所以,也是到了这会儿,徐韫才算知道了邓大娘二儿子的大名。 这个名字…… 徐韫抬头,看住这位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的年轻将军,心下一片复杂:原来是他。 骆湛的名字,她听过不少次。最后一次,是他的死讯。 他死在了建都后第二年的南征之战里。享年二十二。尸骨无存。 与他同去的,还有他麾下两千精锐儿郎。 两千玉节军,无一生还。 玉节,是骆湛的封号。据说是因他本人俊朗,玉树临风,又有才能气节,故得此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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