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侯君集千里灭高昌

【01】高昌古国的前世与今生 高昌古国，历史悠久，是西汉中叶时以汉人为主体，在今新疆自治区吐鲁番盆地所建的地方性政权。 当时的汉武帝在击破匈奴后，势力不断向西拓展。汉宣帝时，一支戍边军队奉命携家属到此屯垦驻防，生息繁衍。汉元帝时，他们在今吐鲁番市东侧选址，修筑了一座军事堡垒，因该地“地势高敞，人庶昌盛”，取名为高昌。 从汉朝至西晋，高昌一直是归属中原政权管辖的郡。西晋灭亡后，中国北方被匈奴、鲜卑、羯、氐、羌人所占，进入“五胡十六国”的大混乱时期，高昌远阻绝域。为求生存，先后臣服于前凉、前秦、后凉、西凉、北凉等异族政权，逐渐与偏安南方的中原政权失去了联系。 公元460年左右，柔然汗国崛起，统一了大漠南北，扶持原高昌郡守阚爽的族人阚伯周为高昌王，高昌自此建国，成为受柔然汗国保护的诸多西域城邦国家之一。 此后，柔然汗国在北魏鲜卑拓跋氏的打击下远遁西方。光阴飞逝转眼两百多年过去，大漠先后异主于高车、突厥，高昌也经历了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麹氏高昌四个阶段。 到了麹氏高昌时，隋文帝杨坚抢夺北周政权一统天下，结束了中原的分裂局面。 麹氏先祖麹谭曾作过汉哀帝的大臣，因罪削职为民，举家发配湟中（清海西宁湟中区），其后人辗转迁移至高昌。 时任高昌王的麹伯雅顺应大势，在隋炀帝执政时内附，炀帝派军进驻，并在西域设置了鄯善、且末、伊吾三个郡。 大业八年（612年），麹伯雅跟随炀帝东征高句丽，炀帝将宗室女华容公主嫁给了他。后来隋朝大乱，国内群雄割据，隋朝无力再顾及西域，高昌转而依附突厥，恢复了半独立状态。 唐高祖武德年间，麹伯雅病故，其子麹文泰即位，按草原民族的风俗习惯，继承华容公主为妻。 作为汉人后裔，麹文泰非常仰慕中原文化，朝廷制度完全仿照中原王朝设置，国家虽不大，却也“五脏俱全。” 贞观初年，玄奘法师西行取经，路过高昌。麹文泰热情款待，并与之结拜为异姓兄弟，全力资助他西行，这段史实在明朝吴承恩所着《西游记》中有过精彩描述。 贞观四年（630年）二月，李靖奉太宗之命一举荡平突厥。那些原本受制于突厥的西域各城邦，以及薛延陀、铁勒等草原各部落，纷纷遣使到长安以示臣服。隋末之后，被突厥阻隔多年的朝圣通路得以再次畅通。 麹文泰也带着妻子华容公主远赴内地认祖归宗，经过长途跋涉，于当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抵达长安。 麹文泰是太宗即位后，首批到访的异邦国君。大唐上下非常重视，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接待准备。 贞观五年（631年）正月十三，太宗邀请四夷国君在昆明池射猎；十四日，设宴盛情款待麹文泰。 为了体现亲近，太宗恩赐华容公主李姓，还将她纳入皇室宗亲，改封为常乐公主。至于赏赐的金银财宝，《资治通鉴》中没有记载，但想必无比丰厚。 【02】麹文泰阻断朝贡通路惹怒大唐 按说麹文泰受到大唐如此隆重的礼遇应当知恩感恩才对，谁知他一路走来，看到刚刚从战火中稳定下来、还没完全恢复的秦陇地区荒凉残破，竟有些失望，认为大唐不过如此。别说与鼎盛时期的隋朝相比了，就是连他的高昌也比不上，随即产生了轻视心理。归国后，麹文泰的朝贡开始变的时有时无。 贞观六年（632年）七月，位于高昌西侧的另一个城邦国家焉耆（今新疆巴音格勒自治州焉耆县），派使向大唐朝贡。 起初，焉耆向中原政权朝贡，通常从塔克拉玛干沙漠路段穿行，进入河西走廊。隋朝末年，这条路线因遭受战火无法通行，只得绕路高昌。不仅增加了距离，还要经受高昌“雁过拔毛式”的盘剥。 为此，焉耆使者请求太宗重新打开沙漠路段，以便两国交流往来，得到太宗允准。麹文泰感觉触犯到了自己的利益，派兵袭击焉耆，报复性的大肆掠夺一番后撤军离去。 此时的大唐先是忙于征讨吐谷浑，后又赶上长孙皇后病故，深陷失妻之痛的太宗没顾上搭理麹文泰。 这无疑给麹文泰造成了一个假象，大唐管不了他！ 得意忘形的麹文泰更加猖狂，不仅联合西突厥攻灭焉耆，封锁了西域各国前往大唐朝贡的通路，还出兵攻打新近臣服大唐的伊吾（新疆哈密）。 贞观十三年（639年）二月，被激怒的太宗下诏痛斥麹文泰，责令他让西突厥驻高昌大臣阿史那矩入朝议事，归还逃散在高昌的中国人。麹文泰不听，只安排他的大臣麹雍前往长安道歉。 太宗召见麹雍，严肃的说：“你们高昌数年来朝贡稀少，不讲藩臣礼节；所设官职完全仿照天朝，心怀叵测；修沟挖壕加强武备，试图与天朝对抗。” “我的使者到了你们那里，麹文泰竟大放厥词，说什么‘鹰在天上飞，鸡于草中伏；猫在堂中行，鼠在洞中藏。难道不能各活各的！’更为可气的，他还派人对薛延陀可汗说‘你既是可汗，在地位上与大唐天子是平等的，怎么还能以臣子礼仪拜见大唐使者！’” “你们自己不遵守藩国礼仪，又挑唆邻国与大唐作对，如果不加以惩罚，还如何劝人向善！你回去告诉麹文泰，明年我一定发兵教训你们！” 三月份，薛延陀可汗遣使向太宗表态：“我们汗国由您所立，应知恩图报，请求出兵作为您的向导进击高昌。” 太宗让民部尚书唐俭、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携重礼赏赐薛延陀，并与之定下攻打高昌的计划。 十一月，大唐做好了攻打高昌的各项准备。太宗仍指望麹文泰能反悔省悟，派出使者向他晓以祸福，并征召他入朝。麹文泰哪里肯去，推托有病予以拒绝。 给你台阶你不下，那就别怪我揍你！ 十二月初四，仁至义尽的太宗下达了战斗命令。 指派吏部尚书侯君集为行军大总管，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为副总管，统兵十五万征讨高昌。 【03】千里破敌，将士高唱凯歌还 得知大唐发兵，麹文泰毫不在意，轻松的对大臣说：“大唐距我七千里，其中两千里是沙漠。那里水草匮乏，冬季寒风如刀，夏季酷热难耐。这样的气候条件，大军出动别说打仗，就连生存补给都是难事！” “当年我入朝参见，看到秦陇以北城邑萧条、人烟稀少，根本无法与隋朝相比。现在他们前来征讨，出兵多了粮食供应不上；三万以下咱们又能对付。应以逸待劳，坐等他们疲敝。我料不出二十天，他们粮食吃光必会撤军，到那时咱们再乘胜进取。有啥可怕的！” 麹文泰久处西域，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小国。受到地理条件限制消息闭塞、坐井观天。他自以为分析的在理，可却忽略了两点： 第一，大唐国力变强。他到大唐是在贞观五年初（631年），现在是贞观十四年（640年）。整整九年时间里，大唐国力早在太宗君臣的努力下蒸蒸日上，特别是贞观四年以后庄稼连年丰收，百姓生活富足，早已不是往年景况。 第二，唐军悍勇无双。贞观四年（630年），唐军消灭东突厥一役，他应当知道，但具体过程未必清楚。至于贞观八年（634年）荡平吐谷浑之战，恐怕他更是闻所未闻。本就精锐的大唐府兵，在突厥、铁勒、契苾等草原部落骁勇骑兵的加持下变得更为强盛。 当年侯君集在李靖的指挥下攻打吐谷浑，率领南路军深入青海腹地无人区两千余里，一直追击到青藏高原、了望黄河源头才撤军返回。 而薛万均则随同李靖的北路军，在突伦川（塔克拉马干沙漠南缘）追上并诛杀了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唐军在作战中所表现出的那种坚忍与强悍，是他这个绿州小国国君根本不可能理解的。 至于大兵团在沙漠、戈壁滩中长途行军的补给问题，唐军早在与突厥等草原民族的对抗融合中找到了解决办法。 贞观十四年（640年）八月初五，唐军抵达沙漠边缘，进逼高昌国境。 这下麹文泰笑不出来了，惊惧惶恐不知所措，以至忧虑成疾直接吓死了，其子麹智盛即位。 唐军进至柳谷（新疆吐鲁番西北），斥候奏报麹文泰将于近日安葬，届时国民都会聚在一起送殡。众将请求侯君集借机袭击，侯君集说：“这样不妥！皇上因高昌无礼，才派我等攻讨。我们在出殡时进攻，有损天朝风范。” 于是唐军一路敲打着军鼓浩荡前行，抵达田城（新疆吐鲁番市鄯善县）。派人喊话劝降，城内不听。第二天一早，唐军大举攻城，战至中午，攻陷田城，俘获男女七千余口。 接着，侯君集让中郎将辛獠儿为前锋，趁夜急趋高昌。高昌守军前出迎战，被唐军所败。大军随后跟进，包围了高昌。 麹智盛派使者致信侯君集，哀求说：“得罪天子的是我父亲，如今他已遭受上天惩罚，病故离世。我刚即位不久，还请您怜悯体谅！” 侯君集告诉高昌使者：“回去报告你家国王，如果知道悔过，让他到我营前自首。” 麹智盛担心被害，不肯前来，侯君集下令攻城！ 唐军将士掘土将城池周围的堑壕填平，动用投石机向城内投射石块，飞石如同急雨般砸入城内，高昌守军和百姓躲到房屋中不敢出来。 八月初八，麹智盛开城投降。侯君集分派兵力攻城掠地，接连夺取高昌所属二十二座城池，增获人口8046户、人，土地东西八百里、南北四百里。 当初麹文泰与西突厥可汗结交，约定有事互相援助，可汗让他的叶户（突厥官员名称）率军屯驻浮图城（位新疆昌吉吉木萨尔北）以示声援。得知唐军到来的消息，西突厥可汗吓的向西逃亡上千里，叶护未发一箭乖乖投降。 捷报传至长安，太宗准备在高昌设置州县，然后以此为据点经营西域。 魏徵劝谏说：“陛下您即位不久，麹文泰夫妇就来庆贺。这次您因他骄傲狂悖，出兵讨伐，只惩罚他一人也就够了。您应安抚他的百姓，保存他的社稷，让他儿子接任国王，那么我们大唐的德行将远播蛮荒，四夷自会心悦诚服。” “如果您贪图高昌土地设置州县，就要常驻千余军队加以镇守，且需数年换防一次，还要从内地为驻军供应粮食、衣装。如此以来，恐怕十年后陇右地区将会消耗一空，而您却得不到他们一尺布帛。耗散有限资源去做没有收益的事，臣认为这样不妥。” 素来对魏徵言听计从的太宗，这次没有采纳魏徵意见。 九月份，太宗下诏将高昌改为西州，浮图城改为庭州，由大唐直接管辖，并在交河城（新疆吐鲁番市亚尔乡）设置安西都护府派兵镇守。 于是，在东至渤海、西抵焉耆、南接林邑（古国名，位越南南部）、北达大漠的广袤疆域上，全部都设有大唐州县。据史料记载，当时的国土东西宽9510里，南北长里，约为我国现在国土面积的27倍。 十二月初五，侯君集凯旋，在观德殿献俘。太宗举行盛大宴会庆祝，君臣痛饮三天。给了麹智盛个左武卫将军、金城郡公的官当，让他在朝中任职。 【04】打了胜仗反遭处理 这件事本该就此结束，任务完成很圆满、上上下下很高兴，谁知却横生事端。 有人举报侯君集在高昌行为不检，私自夺取珍宝；对部下失于管束，纵容所部盗窃抢掠。 太宗诏令将涉事的侯君集等人下狱治罪。 中书侍郎岑文本上疏劝谏，认为：“高昌国主昏悖，陛下派侯君集征讨。他得胜而归还不到十天，您就把他交付大理寺问罪。虽说他罪有应得，恐怕天下人会怀疑您只惩治他的罪行而忘掉了他的功劳。” “臣听说大将出征，重要的是克敌制胜。如能取胜，即便贪污也可赏赐；倘若失败，纵然廉洁也应处死。因此汉朝的李广利、陈汤，晋朝的王浚以及隋朝的韩擒虎，他们都犯有过失遭到谴责，而天子却仍因其有功予以奖赏。” “由此来看，担任将帅的武将大多是贪求无度之人，能做到清廉谨慎的很少。所以黄石公才在他的着作《军势》中说：‘将领要从有头脑的、有武勇的、有贪念的、一根筋的，这四类人中选拔。有头脑才会乐于建功，有武勇才会逞强好胜，有贪念才会破敌求利，一根筋才会不计生死。’” “请您念及他的功劳，忽略他的罪行，让他重返朝班，将功补过。他虽称不上清廉贞洁的臣子，倒也算个贪利愚昧的大将。您这样做虽然有违律法，却能彰显您的德行。侯君集等虽然蒙受恩赦，但过失更为显着。”太宗这才释放了侯君集。 还有人举报薛万均欺辱高昌妇女，薛万均不服。大理寺召来那名妇女，让她与薛万均当众对质。 魏徵劝谏：“臣听说‘君王以礼对待臣子，臣子用忠回报君王’。如今您让一位大将军与亡国妇女当众对质男女私事，即便举报属实，也没多少收获；如果举报有误，薛万均损失可就太大了！当年秦穆公赐给盗马贼酒喝，楚庄王饶恕调戏宫女的臣子。陛下您素来效法尧舜，难道还不如秦穆公和楚庄王吗！” 太宗想想也是，下令释放了薛万均。 与之相反，随军征讨的另一位大将军，突厥人阿史那社尔却能严格约束部下，没有出现盗抢事件。太宗嘉许他的德行，奖励给他宝刀及彩缎千匹。 侯君集和薛万均都属于才大于德的人，虽然仗打得好，军功也多，但在个人品行操守上有所亏欠，比起同为武将的李靖、李世积和阿史那社尔差距很大。 所谓德不配位，必受其累。在这次事件中两人虽得以免责，但后来结果都不好。 侯君集对此一直怀恨在心，在贞观十七年（643年）妄图与大将张亮造反，被张亮告发。太宗不但没问罪，反将其列入“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谁知侯君集不思反悔，又与太子李承乾勾搭，谋害太宗，终被太宗含泪处死。 而薛万均也在贞观十五年（641）年因罪入狱，忧愤而死。 征伐高昌结果圆满，两员主将却先后殒命，不得不令人扼腕叹惜，深思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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