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和闯祸 张鹿安还不清楚自己平白无故就有了两个师傅,刚吃过午食不久的他,很快困的就睡着了。 张可道来到了门外,想进去又有些犹豫。长年的在外打拼,使他已经失去了和自己孩子正常沟通的处理方法。 张捡正好上完茅房回来,赶紧拜见张可道,张可道轻轻的“嘘”了一声,示意别出声。 “陆道长有说鹿安的腿没事了吧?” “回禀老爷知道,是的,陆道长已经来看过了,只是说让多休息就好了”。 透过午后的暖阳,张鹿安侧身躺在床上,那微胖的大脑袋正好朝着外面,原本白皙的脸庞,因为几个月在外的风吹日晒,早已经有些黝黑的样子。嘟嘟的小嘴巴好像在咀嚼些什么好吃的。 “臭小子”,张可道笑骂了一声,脸上流露出的是遮掩不掉的舔犊之情。 张捡趁机说了一句:老爷,少爷变化还是很大的,我们躲在院夼的时候,连王百户都在夸少爷聪明伶俐呢。 “小聪明何足挂齿?再说了,利昭跟随陈镖头行走江湖多年,认识人家院夼王粮长,人家估计只是客气的说一下而已。真要说来你们五个这次也多亏了人家,这份恩情一定要铭记于心。我们江湖中人,一向讲究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切记,可以忘记别人欠你的,绝对不能忘记你欠别人的”。 张捡“嗯”肯定的点点头。 张可道说完,然后慢腾腾的转身回房了。 两刻钟过去了。 张捡来到屋内拽拽张鹿安的被子:少爷,少爷,老爷叫你。 张鹿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张捡后面跟着的张可道,赶紧把被子一掀开,抬头问道:爹,您有什么事吗? 张捡搬了一把椅子,让张可道坐下来聊。 “鹿安,你应当知晓,凡事过犹不及,就比如这中午休息,睡得时间过长反而觉得更加困乏。此次远行,你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顽劣。现今世间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国朝内忧外患。东北和北方有外患,西北有内患,西南奢安之乱已经持续十年之久,东南红毛鬼更是虎视眈眈。越是乱世,一技之长就显得越重要。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没有一个良好的基础是不行的。因此为父决定,趁着这段时间养伤,你就先跟利昭复习一下功课。等伤好后,再跟丘无极道长练习一下防身术。待年底回到老家,再为你聘请名师”。 “可是爹,我这伤了脑袋,很多东西都忘记了,是不是应该再休息一段时间……” 张鹿安实在不想这么早就被束缚,听到张捡说起了家底,就算不学无术,一辈子也会不愁吃不愁喝的。 “混账!你老子我不是跟你商量,而是命令!你看看你大哥鹿鸣已经通过了崇祯三年的南直隶乡试了,现在好歹也是一个举人了,虽然去年春闱不利,但是以你大哥的才学,两年后还是有考中进士的可能。哪怕你的姐姐,也是知书达理。就算你的姐夫马应魁,都是熟读诗书,现在虽然弃文从武,但是刀马娴熟。只有你,文不成武不就的。眼下还敢推脱,真是反了你了……”作势要开始全武行了。 “是,是,儿子听从父亲的吩咐。”张鹿安知道再犟下去就得挨揍了,果断先行服软。 张捡觉得好玩,“噗嗤”笑出了声。 张可道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一起去学,谁学不好,家法伺候! 张捡苦着一张脸和张鹿安一同退下去了。 神清宫前休憩草堂下,这里就是临时教室。 张鹿安和张捡过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十六岁的阴六已经坐好了位置。 与这个时代的很多严师不同,陈利昭拿着几本书面带玩味的微笑走了过来,看到端坐在矮凳上的三个大孩子纷纷起身。陈利昭轻轻点点头。 “按道理说,应该延请专门名师的,但是眼下身在他乡确实不便。所以父辈们便安排我教教你们文章,午时以后由丘师傅来给你们讲解武术。你我父辈们也许不知道在哪里看着呢,所以还请你们认真对待。” “是”三人说的声音一点也不齐整。 陈利昭严肃起来“尔等三人即为同窗,私下里应该互帮互助。课堂上更要言语一致,整齐划一。再来一遍”。 “是”这下好多了。 陈利昭接着说“今天我带来了《三字经》、《千字文》《增广贤文》和之前从西昌带来的《幼学琼林》,咱们一步步来学……” 第一次当老师的陈利昭讲课并不出色,与读书相比,三个人都更喜欢听陈利昭穿插一些五湖四海的故事。 第二天的武术课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丘无极本来就不愿来,如果不是师叔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说有这一段造化,也是一种修行过程,他无论如何是不愿来教这三个小屁孩。 完全是按照自己的练法来训练的。“习武之人,初在强身健体。想要筋骨强健,就要勤加苦练。犹如熟能生巧,苦练之后,自然反应快。眼手协调,身手自如。身手好,首要下盘稳重。按照先练下盘、再练拳法、再练兵器、最后练心法的顺序,现在就是增强你们的腿部力量。”丘无极面无表情的说着。 只见虽然还是寒冬,但是张捡和阴六因为蹲马步而额头直冒大汗,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得,可是仍然在坚持着,因为丘无极真的会揍,揍起来很疼。 唯一相对舒服的就是张鹿安,因为腿还没有好透,所以暂时不参与训练。丘无极也懒得管他, 小孩子身体容易饿着,张鹿安跑到斋堂,找了半天都没发现有什么吃的。毕竟过了饭点,在本就食物匮乏的明末,找个随时能吃的就更难了。 张鹿安找了很久,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了一个好久都没有见到过的东西--红薯。只是这红薯长得太磕碜了,不仅模样小的可怜,而且特别的细长,比张鹿安的小胳膊粗不了多少。 张鹿安抱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十来个红薯来到外面,本来想烤着吃,但是这么小的红薯,在上一世都是喂猪的料,用草灰烤熟的话,估计到时候也不剩下什么了。 所以就搬了几块青砖,再从斋堂里拿了一个陶锅,盛上水,把红薯洗干净后,放在锅里。然后用斋堂里的火折子生了火。坐在台阶上,边烧火,边乐呵呵的看着辛苦训练的两位同窗。 煮着吃就是没有烤着吃闻起来那么香,但是对于容易饿的半大小伙子来说,饿的快,这边的点点香味还是转移了两个人的注意。 丘无极立刻察觉到了这个破坏者,一个箭步跳过来一看,掀开锅盖一看,“你把师叔留种的甘薯都给拿过来了?” “甘薯?留种的?”张鹿安愣住了。 “啪、啪、啪”“哎呦喂,疼啊”“呜呜……”张鹿安又挨了好几鞭子。 “让你学艺,你倒好,竟然开始偷东西了?谁给你的胆子?” “谁说是偷了,我太饿了,我那是光明正大的拿好吧,怎么能叫偷啊”张鹿安还在嘴硬,毕竟小偷的名声太难听了。 “好哇,那就是明着抢劫,你要当土匪啊”张可道更加生气,手里的力度更大了。 好在陆凌风及时出现,制止了张可道,张可道百般陪着不是,好像张鹿安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张鹿安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嘟囔着:不就是几个很小很小的红薯吗? 张可道急忙准备大声训斥,陆凌风摆摆手,出声道:鹿安,你小小年纪就认得这甘薯吗?所有人都叫甘薯,你为何叫红薯? 张鹿安:额…… “那你知道这甘薯原产地哪里吗?” “产自于西方化外之地”张鹿安不敢说的过于超前了。 “那你可知晓这甘薯又是何人从化外之地引入?” 这可难不倒张鹿安,他记得很清楚:“福建的陈振龙于万历二十一年从吕宋引入的,当时的佛郎机人坏的很,不准红薯出口,陈振龙是把这红薯的茎叶藏在缆绳里才带回来的”。一席话说完,大家都愣住了一下,哪怕是张可道,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些告诉给张鹿安。 只有陆凌风仍然面色如常“实际上应该是万历八年由东莞海商陈益引入的番薯,甘薯和红薯都是称呼这个番薯。虽然你说的这个红薯随种随活,但是产量却并不高,主要吃多了胀气严重,此前一直在闽越沿海一带种植,并未传播到北方。徐公光启曾经在天津试种,可惜收成并不好。陆某也是之前通过孙抚台才弄到一点种子,如今天干物躁,麦黍收成很低,希望用这红薯来缓解粮食的危机……” 张可道还想作势预打,陆凌风劝解“东西没了,还可以再从南方运过来。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孙抚台也算是一个公心之人,虽然被叛军给放了,眼下已经被锦衣卫逮拿进京了,估计凶多吉少。” 张可道连忙承诺可以从南方把种子再运过来。 陆凌风连忙摆手:今年算是已经错过了,既然已经煮了,大家都来尝尝。 张鹿安连忙捞了一个,本想填到自己嘴里的,想了想,依次递给陆凌风、张可道、丘无极和陈利昭,然后自己赶忙捞了一个。毕竟不像后世打那么多农药,也洗干净了,直接就吃了。 但是味道却不怎么好,不光涩涩的、纤维丝状物还特别多。 “我可算是知道为何大家都不愿种这特别容易成活的红薯了。大明的老百姓是最能吃苦的,某些时候也是最难改变的。虽然眼下种子现在已经不难得,但是味道难以下咽而且还容易胀气,哪里比得了麦香?种的东西没有希望,谁还愿意去种?”张鹿安脱口就说。 张鹿安知道虽然从大局上来说,眼下正值小冰河时期,天气变幻多端,干旱和洪涝灾害接连出现,层出不穷。原有的历史大概到崇祯死后,整体天气才开始好转。尤其是北方,大部分时候已经变得干旱不停,陕西北部少部分地方甚至出现连续十年未曾下雨的现象,粮食产量骤减。 而大明的奇葩赋税制度,至崇祯初年,陕西、山西、山东和河南四省百姓承担了全年税收的百分之四十九,南直隶承担了百分之二十,剩下的浙江、福建、江西、湖广、四川、贵州、云南、广西和广东九省赋税不到百分之三十一。商税是可怜的三十税一,还有大量商人逃税,中央稍微一管,那些清流大臣们就叫嚷与民争利。海关税收更是被那些地方势力霸占了。西北有晋商、北方沿海有沈世魁,运河两岸和江南有徽商,福建有郑芝龙家族…… 而北方的各种灾害是更为频繁的,老百姓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 如果北方能够推广红薯的种植,或许可以一定程度上减轻灾荒,可以延缓大明的灭亡时间? 张鹿安接着说:现在难得的是如何在干旱的年份,把红薯推广开来、如何提高产量和改变这难吃的味道。就像徐阁老在天津所做的努力一样。 陆凌风微微点头。 张鹿安最终在陆凌风的讲情下,只是被处罚默写《千字文》全文一百遍。 闯祸的事被高高抬起,又低低放下了。毫无波澜。 可是在昆嵛山不远处的院夼却遇到了惊涛骇浪和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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