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睿张 “粮食很稀缺!”陈利昭边吃饭边说道。 “第一批粮草物资已经运到福山城外了,正在抓紧搬运。但是父亲随船来信说后续粮草的筹备遇到了困难。河南蝗灾特别严重,湖广也受到波及有相当程度的减产,嘉湖大水造成浙北几乎颗粒无收。总之目前到处都在筹粮,到处都在缺粮,粮价也是一天一个价。最可怕的是很多地方,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另外,文登营和胶东各卫所兵也赶到了,驻扎在城北,你们最近无事千万别去城北瞎逛”陈利昭叮嘱道。 “好的,知道了。昨天本来想去西关看看的,但是没来得及,就在城内街买的粮食,发现都涨价了”张鹿安接口道。 陈利昭点点头“鹿安,你最近管理财务做的非常好,我感觉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只是还是希望你能够不要过分钻研这些旁枝末节,大家的想法还是希望你能够学文,多读书,把聪明劲都用在圣贤书上,将来才能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我自己的情况,我是知道的,我真的对八股文一点兴趣都没有啊。而且现在其实已经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金榜题名又有什么用呢?”张鹿安说道。 “鹿安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悲观?金榜题名当然有有意义了,不仅风光,而且家里的田地还免税,到时候又会有更多的土地投充,那是良性循环啊,整个家族会越来越强大的”。 “陈大哥,真的是良性循环吗?那只是我们家族可能会兴旺发达,可是朝廷税收怎么办?没有税收,怎么去抵抗外敌?现在建奴如日中天,万一他打进关来,做起了这关内的皇帝,难道我们还能做亡国奴吗?” “鹿安你又说笑了,建奴现在虽然一时强大,但是毕竟是人口稀少,族中壮丁太少了,他们经不起失败。大明可以失败一百次,都有可能恢复实力,但是建奴只要一次大的失败,他们可能就万劫不复了。你怎么还能幻想他们能够问鼎天下?” “陈大哥,现在大明的国人绝大多数可能都这么想,都知道建奴很强,但是又没有全力以赴对付建奴的决心,总是期待着建奴来一次大的失败,我们好过去摘桃子。可是事实是自从老奴起事以来,他们是越来越壮大。今年听说还在进攻林丹汗,如果林丹汗彻底失败,整个漠南都将会是建奴所有。到时候大明上万里的边疆,哪里还会有净土?建奴大军可是可以随时入境来抢劫。这就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我们刚种上粮食,建奴就来收割,谁还会种?饥荒必将带来大量的死亡,这次粮价大涨难道还不值得警惕吗?” “鹿安,看不出来你知道还挺多的。可是这些问题都是那些朝廷大官们来考虑的,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你如果真的对于政事有很大兴趣的话,你就更应该埋首圣贤书中,争取有朝一日能够匡扶社稷”。 “可是大明等不及的,我也等不及,就怕天下很快会大乱,到时候生灵涂炭”。 “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到时候都能够解决的吧” “陈大哥,这次粮食上涨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我们得找到一个能够生产粮食的地方,能够保证一定的粮食产量,没有粮食,心中不稳,百姓更加不稳”。 “你我两家在霍丘都有上千亩土地,两家在一块可以年产40万斤的粮食” “如果只是我们自己家可能一时够了,但是对于天下来说,远远不够” 陈利昭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自己的身份也不好再多说。就转头跟张喜说道“喜叔,这个第一笔钱结到手后,我们就想办法在本地就地筹粮了,看看稍微比较完好的宁海州内能不能筹措到粮食。” 张喜应是。 张鹿安想缓解一下气氛,转移话题道“陈大哥,铺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城东靠近码头旁边,今天去衙门里办税差,明天就可以挂牌了,找到朱大人给题的字”陈利昭说道。 “商号叫什么名字?” “福睿张,福山的福,睿智明德的睿,弓长张”陈利昭说道。 “福睿张?谁取得这么难听又拗口的名字?”张鹿安感觉很不爽,起名字他擅长啊,怎么也不问问自己。 “你爹” “那算了”。 吃完饭,陈利昭带人去忙了。这次因为去打算购买粮食的,就把张喜也带着,支出预算50两,碎银子也都在张喜的褡裢里装着。张鹿安带着张捡和阴六倒是很轻松。 果然粮食要上涨的消息传的很快,毕竟城内进了大兵,虽然大兵不被允许出来扰民,这一点知县做的很好。但是进大兵了,那就肯定是要打仗了,老百姓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于是乎各个粮食店门口都人山人海,真正的门庭若市。 有些粮店不打算继续卖下去,但是偶尔有衙役敲锣经过,大喊“知县大人有令,各家不得惜售,不得再度涨价,购买者也不得将粮食运出福山界外,否则以通敌论处”。 张喜看着每家粮店外都几乎有一个衙役在附近维持秩序,无奈之下只能跟着队伍排队。 张可道等三人闲着无聊,就往前走过去。 经过福山客栈,旁边也有很多人在排队,张鹿安不明所以,以为又是粮店门前。但是鬼使神差,他还是伸头往里面瞅瞅,只见进出没有扛米的,往旁边一瞧,医馆二字映入眼帘。 转头便想离开,突然一个似曾相识的清秀姑娘,约莫十几岁的样子,一袭紫衣,扶着一个贵妇人上轿离开。 张鹿安还在盯着她在想是在哪里见过。女人的第六感是真的强,紫衣姑娘并没有进门,而是往这边看过来,漏出一双清秀的小脸蛋,小鼻子小嘴巴,一双细细的月牙弯弯眼,阴六看的眼睛都直了。 张捡来了一句“好看是好看,就是屁股小了点,不好生儿子,俺不喜欢”。 张鹿安和阴六同时送上了白眼。 紫衣仿佛也听到了一样,“哼”了一声就进去了。 这反而勾起了张鹿安的好奇心,他本来就不擅长勾搭女孩子,但是那天看到一眼后,他还是很好奇,这个高挑的女孩子到底长什么样。 “我们时间不多,喜叔那边买好粮食,我们还要一起运回家。可是前面排队十来个人呢,你们俩有什么办法,不能用强,而让前面看病的走开,我们进去看看?” “少爷,你瞧好的吧”张捡自告奋勇出马。 “各位父老乡亲们,让一让,让一让,我家公子脑袋进过水,脑袋可不好使,现在疼痛难忍,大家行行好,让他先看看大夫”。 众人看向他们三个,可是还是没有人让位的意思。张捡无奈摊手“少爷……” 张鹿安冷不防的一脚踹过去,可是这个家伙练武练的反应奇快竟然躲过去了。 这时那位紫衣姑娘又出来了“你们闹够了没有?登徒子” “登徒子?还来……”张捡就想反驳。 张鹿安打断道“你们开医馆,我们正大光明来看病,有何不可?” 许紫衣答道“这位小公子,你来看病当然可以,但是今天是我们家许大夫坐诊,看妇科,明天夏大夫坐诊,请你们明天再来?” 三人一看排队的几个人,果然都是中年妇女。 张鹿安率先而逃,两人也先后赶紧离开。 张鹿安在前面领路,跑了几步,就来到了尘土飞扬的西关城门口,突然映入眼帘的是“西关人市”的招牌? “牲口啊,连青楼都没有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敢卖人的?”张鹿安气喘吁吁的骂道。 刚想带着两人快步离开这污秽之地,突然看到张捡站住了,张鹿安顺着张捡的眼神望过去,原来是两个异常瘦小的儿童被拉上了站台上,台下站着一群人在指指点点。 两人很明显是兄妹,身上穿着单薄,到处都是破洞,满身污秽之下,一头乱发脏兮兮的,脸上抹的乌七八黑的,看不出来长什么样。一根显眼的薄木片被分别插在两人的头发里。上面写着的10两的字样格外刺眼。 有个肥硕的商人来买人,主要为栖霞的矿场招人。但是只愿意要哥哥,因为吃几顿饱饭或许就可以干活了。虽然说女孩子以后可能会卖个好价钱,但是妹妹太瘦弱了,商人估计她活不到成年,不愿意要,兄妹俩不愿意分开,所以抱到一块大哭。尤其是妹妹,声音都哭哑了。 负责买卖的牙行,长得跟豆芽菜似得,跑过去掰兄妹的手指,想让他们俩松开,妹妹哭的更惨了,哥哥不敢反抗或者无法反抗,也只能跟着哭。 真的是一幅人间惨剧。 而这一幕恰恰被张鹿安一行人看到了。 张鹿安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大喊“给我住手”。大伙儿瞬间愣住了,豆芽菜牙行也停下了动作,待转头看到是张鹿安后,不以为然,继续我行我素。 张鹿安跑上去就想踹他一脚,可惜脚还没到人家身上,旁边一个牙行的同伙就一脚把张鹿安给踢倒了。 “哪里的野孩子,还敢到这里撒野,老子这就把你也给卖了,你信不信?”胖牙行看张鹿安的穿着一般,并没有豪门公子的样子,所以有点肆无忌惮,还真的想伸手抓张鹿安。 正在这时,张捡率先冲上台来,上来飞起就是一拳打在了胖牙行脸上,正在掰手的那个瘦牙行转过来想帮忙,阴六已经反应过来,跑上台来,双手抓住胖牙行的衣服,拽起胖丫行,直接给掀翻了台下。阴六长得人高马大,毕竟超过十六了,跟两个小孩不一样。 说是迟那时快,胖牙行一翻身就跑了。不知道是不是去摇人去了。 张鹿安爬起来,刚才是被踢疼了,“牲口啊,真疼,看来还是得好好练武,不然遇到这种情况真的是两难”。转而看向旁边。 旁边的兄妹俩都被吓傻了,在瑟瑟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 张鹿安爬起来对那个瘦牙行说道“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然敢贩卖人口,该当何罪?” 瘦牙行赶紧说道“俺们可是合法的,这不眼下闹荒,他们的爹娘都死掉了,留下他们孤苦伶仃的。他们的大伯就想把他们卖给有钱人家使唤,好歹能够活命啊。俺们也是赚个中间辛苦钱。都是向衙门备案过的。不是那种花子拐骗来的孩子”。明朝法律规定,拐卖儿童的花子判处腰斩;致人死亡的,凌迟! 张鹿安顿时无语至极,这世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你给他们大伯钱了吗?他大伯就不能照顾这两个亲戚吗?” “也快死了,天灾加叛军祸害,地里没收成,没有路引,又没法逃荒,只能饿死了。如果卖的快,人家买家付钱,我们提个搭桥费,也许还能救活他大伯一家呢”。 张鹿安突然觉得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明末的社会奇葩程度令人惊奇,大灾之年下,老实人的归途恐怕只有饿死一条路。 但是蝼蚁尚且求生,谁人甘愿白死? 所以如果有人振臂一呼,这些快要饿死的人能不揭竿影从吗? “咣咣咣”很快,敲锣的衙役赶到了。那个胖牙行捂着肿着的脸庞,恶人先告状地说道“姐夫,就是他,就是他们打的俺,把俺牙都给打松了,我的乖乖呦,疼的盐心”边说边捂着脸叫。 这个体型中等的衙役周边百姓都认识,名唤汤致远,他的父母本是安分人,他的父亲还是秀才,希望他能够“宁静致远”,可是他却一点也不体谅父母的爱护之心,为人刻薄,专事偷鸡摸狗。早早的行贿取得了快班捕头的位置。 这个人虽然贪鄙,但是对于上级的命令那是坚决执行,哪怕上级让他打他爹,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凭着这股子狠劲,在福山迎击叛军的时候,也曾经立过功勋,据说砍过一个幼贼的头颅。 而且汤致远是地头蛇,和三教九流都比较熟悉,朱国梓才没有把他给换掉。 汤致远到来后,看到是三个年龄并不大的人,但是穿的又不高贵,顿时心理有数。 汤致远于是大喊道“你们竟然敢当街行凶,殴打他人,眼中还有王法吗?来人,把他们三个都给我抓起来”。 阴六不愿意被抓,一脚把想上前套绳索的捕快给踢个仰面朝天。 汤致远大怒道“尔等竟然胆敢当街殴打衙门中人,我看分明是叛军的奸细,全部抓起来。”边说边和身边的捕快一起拔刀在手,向着张鹿安等人缓缓逼过来。阴六和张捡撰着拳头护在张鹿安的身边,可是明晃晃的大刀片还在越靠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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