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灵在偏房内一边打扫一边听着两个人的话,清瘦蜡黄的脸上不由得火烧起来,心中觉得炎姑娘当真是古灵精怪,在自己面前温柔娇顺,明明比自己大偏要叫自己哥哥,如今却又要当这个小童子的姐姐,只觉得她越发有趣了。
屋内虽然已经暂时打扫干净,可是满屋的臭味一时还散不去,米汤迟迟迈不开脚进屋,但是一想,这段时间怕是只能委身于此了,于是拧着性子进了屋。
一到屋内,夜雨的寒气顿时消减,米汤立即察觉到屋内丝丝气息,感应四周,正是角落里那杆锈迹斑斑的长戟,童子走到赵牧灵身边怪笑道:“公子,不知为何,直到现在我才对你一见如故啊!”
后土街,门户稀少,各家大门紧闭,漆黑一片。
长街中,一个男子正沐浴在夜雨之中,手持一炷香独自前行,香火正旺。
街头处门户前,有个女子闭目靠在廊檐柱子下,声音传彻长街道:“阁下还没找到一个满意的去处吗?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安身的好地方?”
长街中男子声音悠悠,不急不缓:“小娃娃,学人剪径来的么?怕你做不了我的主啊。”
街尾处一道黄色身影缓缓走入长街,低声说道:“这条街她虽然做不了主,可我说了还是上算的。”
街中男子又道:“既然开门迎客,却为何拦我?我久不出户,天下的待客之道已然全变了么?我想走便走,你们拦也白拦!”
“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来者是客,所以我们须得要庄重些,还请贵上见谅!”语毕,长街两侧房檐上又有两道身影一一现身。
左侧人影魁梧粗壮,背上驮着一尊石像,冲着脚下那个陌生男子疾声喝道:“鬼鬼祟祟,在爷爷面前,还不露出你的真面目?”
那男子依然脚步不停向前走去,手中香火已经燃烧过半,一声叹息道:“哎,本来我受了尊上令旨,来此处还上一桩因果,还道是小事一桩,没想到却也不得顺遂,果然尊上是个只干大事的人,他吩咐的事就没有容易办成的,哈哈……”说完男子笑出声来,长街震动。
街尾,黄色人影一跺脚,长街归宁,一声冷哼道:“尊上?如今你们还能尊谁为上?既然来了,那就留在此处陪你们的尊上吧!”
随即,后土街长街倒转,雨幕升天,街头街尾扣在一起,已自成一方天地绝境,将那个男子封在街内,四人正准备出手,长街内,那个男子却消失了,长街内,只有一句话震荡回响:“于阔要走,无人可留。”
后土归位,半炷香插在长街青石上徐徐升烟。各人退去,无功而返。
一个鼻孔外翻的汉子姗姗来迟,对着长街声嘶力竭地吼道:“于阔呢?真是于阔么?那个狗日的在哪里?于阔……你老子常宠找你报仇来了!”
长街无声,无人应答,汉子发疯似的奔寻,一片雨幕迟迟不落。
北山之巅,星朗月明。
四个人影纷至沓来,最后现身的是一个赤红色身影的女子,现身后便即对着羡仙亭一侧弓腰伏拜道:“朱贞请罪。”
武老头一个哈哈大笑,将身侧的晚辈扶了起来,说道:“你这一请罪,我们岂能独善其身,再不起来老头子我也就只能和你一起跪下了。
“可不要听那于阔的诛心之言,大阵残缺也并非全是你的责任,不然也不用老头子我驮着那块臭石头了,你才几岁就可以和我们几个老头子一起列阵,要不是你补缺,我们连阵法都拿不出手了,喔,别往心里去。”
林古道向亭内一拜,欠身说道:“仙尊,果真是于阔么?”
亭内白发道人皱眉道:“除了他,也没别人了,这份隐天遁地、分身万千的神通可做不了假。他如果处心积虑要来,除非是我也出手,否则也只能任他去留,只是不知道镇上还有几个他,只希望他还没有进观……”
这一次摆好阵势,四人齐出,竟然只困住了他一息不到的功夫,最后还让那个魔头从眼皮底下溜了,黄老头尚自气愤不已。
于是黄老头开口便道:“这一次广开门禁,给了这魔头可乘之机,竟然让他堂而皇之在我门前撒野,猫哭耗子假慈悲,当真是欺我后土无人,要是早知道是他,我就是舍去这副朽骨不要,也要将其千刀万剐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黄老头拿出酒壶咣当当地灌了自己两口酒,实在是难以消气。
武老头跟忙说道:“这于阔的天赋神通当真匪夷所思,长明当年一剑封天,如今他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人间,莫非他是以真身强渡?可怎么瞧这也只是一具分身,境界气象都不足当年的千分之一,或者是他将真身埋伏在外?”
林古道虽然没有和于阔交过手,但久闻其“智叟”之名,此次四人结阵他能来去无踪,虽有大阵残缺的便宜,但心中还是对其佩服不已。
除非他于阔拼着耗尽真身,否则如今跨过双重阵法封印强渡人间根本不可能,于是说道:“如今再想来人间,比登天更难,料想他是在千年之前便已经分身在人间了,直到这次开禁才来闯阵。就这份隐忍和胆气也是丝毫不输其智,可谓全人也。此乃敌之幸也,吾之不幸也!”
武老头笑道:“古道,你小子可以呀!要是没有你最后那句话,我还以为你被于阔那小子附身了呢!看来你在此处陪了我们这么长时间倒是有所长进,我们几个老头子功不可没呀!
“于阔这小子我可是熟悉得紧呐!谁要是在战场上敢小瞧了于阔,那怕是就要死的非常难看啰,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这‘长虫’老哥那是深有体会呀!”
虽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锋起伏,但脸色多少有点难看。
山道上,有人正要登顶而上。
朱贞向亭内和亭外众人拜首见礼:“晚辈告辞。”
白发道人柔声谆谆:“前人之过,已罚其身,你不用太过自责,以后可以多四处走动走动,其他街巷的孩子可有好久都没有看到过他们的贞儿姐姐了。”
说罢慢手慢脚准备将桌上一壶酒借花,不过不是献佛,而是要送给这个兢兢业业的小辈。却见对面白先生果然大气,已经抢先将一坛酒送了出去。
白九灵风轻云淡道:“最后一坛。”
白发道人顿时神情萎丧,什么意思?就是说自己只有桌上这一壶酒可喝了?早知道就不在白先生面前抖这机灵了,干嘛来也!
朱贞怀抱酒坛,不知是不是酒坛压住了女子磅礴胸怀的缘故,此时,年芳不过三七的女子泪湿盈眶,对着亭内长拜不起,起身后将酒坛封泥揭下交给了身前的黄老头,这才身形飘散,下山去了。
山道之巅,一个道袍束束的女子一上山便跪在地上,对着内亭伏拜道:“晚辈历寒月,拜见师叔、白先生,拜见各位前辈!”风鬟雾发,尽泄一地。
寒月上北山,
青丝灼月光。
双月照天地,
人间月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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