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她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艳高贵,“我跟单崇聊一聊东山再起的心得经验。”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如果和别的雄性生物私聊,得告诉他一声。
但是北皎“哦”了声那毫无反应的样子又让她不太满意,“‘哦‘是什么,我要和别的男人聊天了,你好歹皱个眉毛意思一下。”
他嗤笑,盯着她泛着红润的脸,是比前几日苍白得像是随时要死在怀里好看许多,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
“等崇哥把你从‘无性别生物‘分类里拎出来那天我再皱眉毛。”
…………………………男人这个生物,真是太讨厌了。
等北皎走了,姜冉拿出手机,往下划了无数个人才找着单崇,在一堆“哭哭jpg”“加油jpg”里,这位冠军大哥思路清奇,给她发了个:猫猫暗中观察jpg
这表情包一看就知道是从他媳妇儿那偷来的。
【是谁的冉冉鸭:谢邀,没瘸。】
对方回的够快。
【ck、崇:不退役的话,米兰冠军预定,不打个钢钉怎么好意思站在那个领奖台上。】
【是谁的冉冉鸭:……】
【是谁的冉冉鸭:借您吉言。】
【ck、崇:不退役的话。】
姜冉觉得他的强调很有所指。
【是谁的冉冉鸭:…………正想问你这个事,当初你为什么退役啊,我看坊间传闻是因为家里人。】
【ck、崇:因为当时我摔到脊椎,可能真的离残废就差个01毫米,我家里人觉得我再搞跳台会把命跳没了啊:)】
【是谁的冉冉鸭:所以你就听妈妈的话啦?】
【ck、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系列,情况比你复杂点,因为我还有个滑冰滑出事故的亲妹子,我再受伤这算二次伤害……当时不得不妥协。】
【是谁的冉冉鸭:那后来怎么又要回来了?】
【ck、崇:后来发现不跳台才真的会死啊。】
姜冉回了对方一个“……”外加一个大拇指就放下了手机,认真想了下如果自己是单崇当时那种情况自己该怎么办呢?
她想了一会儿纠结的快要发疯,感觉到责任这种东西的亚历山大,半个小时后当她再朋友圈打出“谁也别想我退役”这几个字几乎准备发送全体可见时,她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入戏过深。
姜怀民最多把她骂一顿而已。
但很快地,她发现是她太天真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系列终于还是烧到了她的房顶。
……
下午一点。
北皎正在实验室给兔子开膛破肚。
刚放下手术刀摘了手套,放在桌面的微信就亮了。
几乎从来不主动给他发微信的女人一连发了七八个各式各样的“哭哭jpg”,他点开看了,停顿了下,放下手机。
此时跟他同一个小组的女生余光瞥见,愣了愣“嚯”了声:“这么多表情包,哪个女生啊?大一学妹?”
不怪她胡乱猜测,毕竟在她理解中。可能只有刚入学、不太了解北皎的大一学妹才敢那么拼——
北皎在学校属于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选手,虽然长得好看且伴随着年龄的增加越来越好看,但是在人们眼中属于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高岭之花。
大家可以欣赏,但是要追求他,都是“谢邀,不去”的类型。
这会儿看见有人给他发表情包卖萌,这女生感到十分诧异,甚至心想哪位学妹,是不是活腻歪了。
没想到看着高岭之花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抿成一条线的唇角居然翘了翘,他拿起手机给对方慢吞吞地回了个“?”,放下手机说:“女朋友。”
这女生张了张嘴,那句“谁啊,好勇”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这时候对方“咻”地发来个语音,北皎点开。
一个少女与御姐中间点完美跨度,夹杂着一丝磁哑的声音响起:【我爸来了,他在骂我,说我不孝女……你是不是真的不管我死活?】
他说他在上课,姜冉大概万万没想到语音会被功放出来而不是语音转文字,她语气还带着鼻音,无比自然地亲昵,跟他撒娇。
回音听上去闷闷的,可能是躲在被窝里跟他求救。
这娇嗔的好听声音直接让整个研究小组的成员都惊呆了,不管在干什么的都“嗖”地一下转过了头,惊呆了似的瞪着北皎——
不怪他们。
毕竟平日里一块儿做个课题,让北皎递把剪刀他们都要说三次“谢谢”,给他发个微信都要组织语言打好腹稿,尽量言简意赅……
撒娇?
喝多少醉成啥样都不可能疯到跟他撒娇。
全场只有和北皎一个宿舍的张梁非常淡定:“冉姐找你?反正你的部分完成了,要不要回去看一眼啊?”
北皎考虑了下,把手机踹回兜里,全身心地想走的气氛冒了出来,但他没动,而是转头看了眼小组里的其他人,像是询问大家的意见。
当然没人拦他,众人连请代送给他一路欢送到教室门口,北皎和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出了校门。
出了校门刚想打车,又觉得还是别那么快了,让姜怀民多骂两句。
于是转头扫了个单车,便宜又健康地慢悠悠地往医院骑。
……
而这边姜冉已经水深火热。
躺在床上腿脚不方便动弹不得,她没地方躲,只能缩在被窝里狂翻白眼。
被窝外,是姜怀民骂骂咧咧:“我就你一个女,姜家七层控股将来不给你还能给谁?到时候你要什么不行,就非得用钱买不来的东西换另一个钱买不来东西?姜冉,我看你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成了如今这副不管你爹死活的不孝女模样,你是嫌我活的太长,要我中年丧女跟你一起早点上路是吧!”
钱买不来的东西=命。
另一个钱买不来的东西=奥运奖牌。
姜冉闷在被窝里,背对着姜怀民,“死死地蹙眉,附赠不耐烦地“哎呀”了声。
“老爸心都碎了,姜冉,你有没有良心!”姜怀民伸手拍打她的肩膀,“你不差钱,你只剩梦想,你把包机的钱还我!”
包机才几毛钱,他完全就是口不择言。
“人家奥运冠军都能听父母的伤后退役,你为什么不能!”
为难姜怀民还关注了下本届最炙手可热的奥运冠军得个人履历。
“他退役了还不是回来了!”姜冉掀开被窝,“嗖”地坐了起来,“平行大回转并没有像是大跳台那么危险——”
“那你现在躺在这是为什么!”
“……这种事故的发生率不超过1。”
“发生了之后就是100!”姜怀民“啪啪”拍着墙,气到脸红脖子粗,“你以前干什么老爸拦着你过,你以往滑雪就普通的滑滑不也照样很多人崇拜,就非得去滑职业——”
“我又不是为了别人崇拜!”
“别放屁了,你就是。”姜怀民指着从床上精神抖擞跟自己吵架的女儿,“这两天营养针怕不是给多了,我看你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喊护士来给你减半!”
“减呗,我能吃饭了,谁稀罕营养针,热量那么高,够我出去吃半个月的沙拉了。”
姜怀民让她气的说不出话来,隔空指了指她的鼻子,恶狠狠地转过身,在病床前渡步。
而一个小时前,他刚来医院的时候,面对女儿老老实实的道歉,承认自己过于鲁莽而忽视了自己的身体状态,他们俨然是父慈子孝、就要抱头痛哭的和谐画面。
一切结束于姜怀民见气氛正好,提了一嘴“要不别滑比赛了,老爸舍不得你再受伤”。
姜冉惊呆了,没想到早上单崇说的话就这样一语成谶——
但是她丝毫没有单崇当时的纠结,当下立刻毫不犹豫地就说,不可能。
然后姜怀民脸色一变。
再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画风。
“爸,我真的知道错了,也不是不珍惜自己的安危,被撞之后我真的一点儿没觉得哪里不对,连出血都是后来才发现的。”姜冉说,“脚踝疼那会儿都滑了一半了,我以为没那么严重,咬咬牙就能挺过去。”
“你别跟我重复这个,我现在听了都怕。”
姜怀民自然也是没错过现场别人发的视频——就那个姜冉冲过赛道终点后直接脸刹滚出去的……
“我可以原谅你这次鲁莽,也相信你不会再次犯糊涂,但是乖女,意外不是你保证了就不会发生的。”
姜怀民站在床前,“如果下次意外再发生呢?”
姜冉不想骗人,她垂下眼,抓紧了被子:“只要我还能站起来,我就要滑,爸,你别浪费力气,我不会妥协。”
床头的中年男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像是吃惊她的诚实,震惊她的倔强。
自己养出来的女儿,他以前总担心她一路过于顺利,可能会受不了挫折,一折就断……
如今才发现,她的骄傲早就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挫折到了,她大概是没被折断,自己扑棱一下就爬起来了,然后顶着头破血流,坚定地往前走。
眼中单纯且单一的就那一个目标,认定了,就不会改。
姜怀民说不上来这是好还是不好,如果是外人,他必然极其欣赏这样头铁到要一条路走到黑的性格——
可这是他唯一的女儿。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姜冉床头,想了想,实在气不过,随手扯过一个抱枕砸她:“你怎么这么自私!谁教你的这么自私!不孝女!”
姜冉接了抱枕,毫不犹豫地砸回去:“收声啦!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赛道上!”
姜怀民“嘿哟”了声,听不得这个晦气的字。
刚想再骂她几句,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拉开。
互相砸枕头的父女二人同时转过头,就看见站在门外的黑发年轻人——
他背着光,发丝浸泡在身后医院走廊橙色的阳光中,阳光在他发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显然是听见了姜冉最后一句话,他目无情绪,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那双黑色的瞳眸便如倒春寒之透骨的冰冷望过来。
“姜冉。”
他唇角紧绷,凌厉如刀。
“你再说一遍这种话,我们就分手。”
病房内陷入了几秒死寂。
空气仿佛一瞬间悬停。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这大概是从认识到在一起再分开再在一起迄今为止,“分手”这两个字第一次从北皎的嘴巴里冒出来。
以往的都是姜冉随便把这两字念叨的当饭吃,北皎听了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慌张最后当耳旁风……
同样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显得犹如雷神重锤,分外的有分量。
他说的那么认真,扫了眼床上愣怔的女儿,姜怀民简直想要给这位未来的女婿鼓掌。
直到被点名的人声音响起。
“分手可以。”
姜冉冷静地说,她面无表情地回视站在门口的人,“然后去民政局打证吗,不当女朋友,你总得给我颁发点别的身份。”
北皎:“……”
姜怀民:“……”
北皎转头,慢吞吞地看了眼姜怀民。
姜怀民清楚地看见未来女婿眼中一秒破功的崩溃,上面写着五个字:我吵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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