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大军贼子叩边庭,扰得良疆不可宁。 好汉英雄何处在,江南那个比罡星? 如来不见宝光射,厮杀僧人不诵经。 禅杖撒来缠决斗,却教双手染红猩。 且说安道全引两个随军医士,一个端着金盆,里面都是药草;一个提着水壶,其内都是滚水。安道全手中挽一条薄布,那布早浸泡了药水。安道全便把布系与刘赟眼上,又叫刘赟低头,只把金盆架在面前,倒入滚水,蒸汽都往面上扑去。刘赟要问备细,安道全制止道:“将军不要说话,莫要张嘴,只用鼻息,如此熏面半刻便好。”半刻后,刘赟拆了布看时,果然双目有神。又来观看灯烛,也不刺眼,也不流泪。刘赟喜不自胜,便来拜谢安道全,安道全道:“将军切记,顽疾尚未除根,还需晨昏各熏半刻,时日久远,不可中断。”刘赟问道:“不知需要多久才能根除?”安道全掐指算日道:“短则三个月上,长则半载之内。”安道全说了草药配方备细,刘赟闻言又来拜谢,如此暂住军中,不需细说。次日,凌振带炮手都到,宋江便命凌振释放号炮,只把大军四面八方围住,都来攻城。 且说副先锋卢俊义,引着林冲等,调兵攻打候潮门。军马来到城下,见城门不关,下着吊桥。本阵里早有刘唐要先锋进城,朱武拦着刘唐道:“兄弟忘了大哥所言?”刘唐大悟道:“方才只顾厮杀,却忘了性命,多谢军师提醒。”就此叫人止住大军,谓卢俊义道:“城门大开,如此必有埋伏。”卢俊义问计,朱武道:“可让林冲、董平二将各引一彪人马,左右刺斜里去,把伏兵击退城里去,再作计议。”卢俊义认理,使二人领命去了。林、董二将到彼,果不出所料,城门两边都是步兵埋伏,二将话不多说,三下五除二,便杀散伏兵。只把那些儿个伏兵杀得哭爹喊娘、觅子寻爷,都往城里去。林冲与董平合兵一处,董平道:“我们就此冲入城中如何?”林冲道:“不可,孤军深入恐后军不能接应,只虚赶一回便好。”董平道是,二将就混着败逃南军一齐杀到城门口。 城上司行方看见林、董二将飞马奔来,恐其入城,也顾不得自家败军,一刀砍断绳索,坠下闸板。可怜南军诸多将士,为他卖命,却如此结果。大批步军同死于门下,一批留在城门外。原来杭州城子,乃钱王建都,制立三重门关。外一重闸板,中间两扇铁叶大门,里面又是一层排栅门。林、董二将抢到城门前,上面放下闸板来,便见那些入不得城的士卒。林冲、董平两个见砸死诸多南军,两个大笑道:“如此妙计,堪比周郎!”笑完,便领兵回报与卢俊义知。 城上司行方闻言大怒,谓金圣叹道:“你出的馊主意,教我损伤多少将士,又被那群水洼草寇嘲笑!”原来这个主意是金圣叹所出,却不曾想如此收尾。金圣叹道:“只一时失策,他时定能扳回局面。”司行方怒道:“此后休在进言,但用你时再来见我!”言毕,越想越气,便要出城来杀宋军。金圣叹本要劝阻,然不敢言语,寻思道:“如此岂不是弃守城之大利,而取意气之愚勇,此战必败,我又该当思退路也。”只好灰溜溜退去了。司行方也不管金圣叹如何,率大军出马来战。出城不远,正撞见卢俊义,便驱马上前道:“兀那厮嘲笑我的,出来与我厮杀!”宋军阵中,早有董平闻言急驱来斗。两个大战三十合之上,不分胜负。 南军里有徐白望见自家元帅不能速胜,挺枪前来助战。宋军里林冲望见,便来抵住厮杀。两个斗不过十余合,林冲暴喝一声,一枪刺徐白于马下。司行方觑见失了将领,不敢恋战,卖个破绽,回马便走。正走不知多远,撞出两路军来。一路步军,为首的正是刘唐;一路马军,为首的正是穆弘。崔彧觑见,不敢争斗,便望刺斜里去。穆弘见崔彧是个兵官打扮,也纵马追上。两个马不停蹄,就在风里缠斗。一个要走,一个紧追,斗了合,穆弘一枪刺崔彧下马,复一枪穿大腿,教左右绑缚了。南军有牙将要来营救崔彧,穆弘就又回马杀散南军。那里司行方见又失了崔彧,这一侧走不通,要从另一侧走。早被刘唐从刺斜里拦着,要来步战。司行方挥舞大刀来斗,两个斗了十余合,司行方见自家军马大败亏输,不敢恋战,转马回走。刘唐步下追不上那马蹄,被甩了太远,只得弃了司行方,回来拦着南军。 那里卢俊义率大军掩杀,正遇见回马的司行方。卢俊义横一条丈二钢枪,大喝一声道:“奸贼受死!”司行方闻言大惊,见前路被阻,只得壮胆挺刀来战。两将错蹬交马,不一合,卢俊义一枪刺穿司行方三层铠甲,直穿小腹。司行方翻身落马,喊声:“好快的枪!”登时一命呜呼。有诗赞卢俊义武艺道: 腾云白马过平桑,丈二钢枪锋点芒。 宝甲三层留不住,只需一下挑心肠。 只说卢俊义见大将都死尽了,便收兵来与刘唐、穆弘会合,四下里又擒获牙将、士卒颇多。原来这两队伏兵都是朱武的计议,朱武只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如此围住全杀。朱武又道:“且到隐蔽处换了敌军衣物,赚开城门。”卢俊义认理,都来换衣服。朱武又寻来崔彧道:“你愿投降么?”崔彧磕头道:“我愿投降,但听吩咐。”朱武道:“不销别的,你只需引这一彪人马回城便是。”崔彧千百个愿意,便领大军都到城下叫开城门。城上见了是自家将军,都无疑虑,便开城门。卢俊义就引大军都入城里来,发一声喊,杀将开来,如此不必絮繁。 不说卢俊义入城厮杀,且说鲁智深引步兵都到城下东门,看见宝光如来邓元觉的认军旗,便到门前道:“兀那厮秃驴出来,与祖宗大战三百合!”城上守军见鲁智深来势汹汹,赶忙向城内禀报。当有宝光国师邓元觉,听的是个和尚勒战,便起身谓众将道:“吾曾闻梁山泊有这个和尚,名为鲁智深,惯使一条铁禅杖。众将都去东门城上,看吾和他步斗几合。”众将见说大喜,都来菜市门城上看国师迎敌,那宝光和尚怎生结束?但见: 穿一领烈火猩红直裰,系一条虎筋打就圆绦,挂一串七宝璎珞数珠,着一双九环鹿皮僧鞋,衬里是香线金兽掩心,双手使铮光浑铁禅杖。 当时开城门,放吊桥,那宝光国师邓元觉,引五百刀手步军,飞奔出来。鲁智深见了道:“洒家教那厮吃俺一百禅杖。”也不答话,抡起禅杖便奔将来。宝光国师也使禅杖来迎。两个一齐都使禅杖相并。但见: 袅袅垂杨影里,茸茸芳草郊原。两条银蟒飞腾,一对玉龙戏跃。鲁智深忿怒,全无清净之心;邓元觉生嗔,岂有慈悲之念。这个何曾尊佛道,只于月黑杀人;那个不会看经文,惟要风高放火。这个向灵山会上,恼如来懒坐莲台;那个去善法堂前,勒揭谛使回金杵。一个尽世不修梁武忏,一个平生那识祖师禅。 这鲁智深和宝光国师斗过五十余合,不分胜败,只把两边军卒看得呆了,有诗为证: 不会参禅不诵经,杀人场上久驰名。 龙华会上三千佛,镇日何曾念一声。 且说城下宋军中,行者武松见鲁智深战宝光不下,恐有疏失,心中鳖躁,便舞起双戒刀,飞出阵来,直取宝光。鲁智深见了道:“兄弟莫要相助,以二敌一不是好汉。”武松闻言便回本阵去了。邓元觉道:“好和尚,既如此我这里也不以多欺少。”鲁智深闻言大笑道:“便打个痛快。”说罢又来厮杀,看看又斗过十数合,两个都耗损些气力。邓元觉见不能正面取胜,要动心思,拖了禅杖,望城里便走。鲁智深不愿放过,大步流星跟上,望见背心露处,提棍劈下。那里邓元觉听得脚步声较近,便蹲下回身,使了个扫堂棍,却不提防上面,被一棍正中肩膀。鲁智深势大力沉,只把邓元觉批了个狗啃泥,然自己也不留意脚下,被扫堂棍绊倒,也摔了个驴打滚。两边吃痛,各自撒了武器。邓元觉要去寻禅杖,这里鲁智深不待他寻,空手就来纠缠。两个厮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掌,各自打的鼻青脸肿。邓元觉喊到:“且慢!你我寻了禅杖再斗!”鲁智深道:“听你的便是。”说罢,回头去寻禅杖。那邓元觉却不讲武德,见鲁智深回头,上来一拳便打。鲁智深吃了他一拳,怒气腾空,也不寻禅杖了,又来空手厮杀。 城上晁中见了道:“国家大将争斗,却犹如市井泼皮打架,成何体统?”徐方道:“我且去助国师一臂之力。”出城便来。武松见了,掣双刀出阵抵住徐方。徐方本不意战武松,便瞥了武松,去寻邓元觉禅杖,使一个翻身下鞍,抄禅杖在手,递给邓元觉。邓元觉甩了鲁智深,接过禅杖,却不来打鲁智深,只一禅杖把徐方马腿打断。徐方大惊,滚落下马。邓元觉怒道:“我说不要人帮,你这厮却听不懂人话!这次只打马腿,若有下次,打你个脑浆迸裂。”说罢,弃了禅杖,空手来斗鲁智深。徐方心下气的要死,面上却不说,灰溜溜回城去了。武松见了,自会本阵。 只说鲁智深见了这一出,喝道:“你这秃驴,方才偷袭的卑鄙手段都用,现在装什么德行?”邓元觉道:“要人帮的不是好汉。”邓元觉顿了顿,又道:“偷袭是我的谋略,你傻也不能让别人都跟你一起傻吧?”鲁智深闻言大怒,又来撕打。两个斗过不知多少合,城上忽然乱作一团,早有探马从城里出来谓邓元觉道:“候潮门被宋军破了,殿下叫国师回去救应。”邓元觉闻言大惊,瞥了鲁智深,回城便走。鲁智深直追道门前,见大门紧闭,只得回本阵,与武松道:“洒家还未斗得爽利,这秃驴却入城里去。”武松道:“方才听得有兄弟已然入城,我等也该攻城,好为众家兄弟分忧。”鲁智深道:“先前在公明哥哥那里要了军令,定要生擒这秃驴才行!”于是叫人搭梯攻城不提。 再说李俊来到西山寨内,计议攻打靠湖门,只见杜迁、宋万到寨来报事。李俊问其备细时,杜迁道:“小弟和宋万出营探路,正撞见富阳县里袁评事,他说有事报知,变带来给大头领看。”李俊闻言忙叫此人入内,袁评事哭道:“我等皆是大宋良民,累被方腊不时科敛。但有不从者,全家杀害。我等今得天兵到来剪除,只指望再见太平之日,特来报知内情。”李俊寻思道:“前日公明、俊义二位兄长轮梦说过这番事由,应该正是此人。”便来问清备细,袁评事都说了。李俊闻言大喜道:“正如二位兄长所言,果然梦中是真。”便一面报与宋江知道,一面教几个头领挑拣一些精明的小校,扮作村民,虽袁评事坐解粮船入城去了,如此破开城门,不再絮繁。 如此便说呼延灼领兵来打艮山门,见大门紧闭,便遣人叫门。城上张威要出城搦战,却被郭世广拦着道:“闻言呼延灼双鞭凶狠,挨着便亡,磕着就是个死,我等如何抵挡?只是死守为上。”张威道:“兄弟好爱涨他人士气,灭自家威风。我倒不信他有这般能耐,你若不去,我自去搦战。”郭世广苦劝不听下得城来。张威就在阵前叫道:“那个是使双鞭的矬鸟?”呼延灼道:“我乃是铁鞭王呼延灼嫡派子孙,宵小之辈如何辱没与我?”张威道:“少拿祖宗名头吓唬人,兀那关胜到此,也能和他斗个三天三夜。”呼延灼闻言,要来缠斗,左右韩滔道:“我曾闻降兵道:‘飞虎大将军张威勇武不在飞龙大将军刘赟之下。’将军切要谨慎。”呼延灼心头一紧,批马来战张威,两个斗过五十合之上,忽一将落马。正是:自古征战爱斗将,难说其中胜负心。不知落马者是谁,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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