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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回 张三李四醉住山脚店 平地追风落草凤凰山

诗曰: 店脚山前入客间,酒香肉美好容颜。 张三李四皆蒙醉,平地追风斗恶顽。 大水冲来龙王庙,武胡落草凤凰山。 结交此事方平落,遇见英雄又一环。 却说知县大人有一件家事正需有人去办理,就对武胡道:“我祖籍在齐州,却来泰安上任,已有一年,自从上任以来,还未曾回家探望,实则早在这里备好家书一封和行李一担。只是天下不甚太平,手下能手不多,还需在我左右侍奉,底下的人又不济事,因此只好劳烦好汉帮忙送过才行,至于酬劳,自然不会亏待。”武胡听闻此言,当下便与知县谈妥价钱。知县即唤两名衙役随同前往,这二人无非张三李四。知县道:“不是信不过好汉,只是派两个帮手,也好捎个回信。”武胡自然同意。是日,武胡就同娄万林一同回到家中,将赏银分好,又打拴起包袱来。娄万林道:“哥哥不急这一时,且吃了饭食再走不迟。”不待武胡搭话,又请张三李四来吃食。张三李四乃吃惯他人的衙役,怎会拒绝,于是就留一顿餐时。席间说些贴己话,论一些江湖上的勾当,至午方散。武胡三人一切准备就绪,提起刀枪,就由那两个衙役轮流挑担,与娄万林告别后,便径直望齐州去了。一路上难免风餐露宿,二三日并无甚事,不在话下。 且说这日,武胡三人于大路正行,见天色已然不早,此时正值阳春三月上旬时分,几人皆已行得疲惫不堪,张三道:“武爷,我二人都饥渴的紧,不若寻了店家,吃些则个,歇了脚,明日再行?”武胡道:“也好,以免错过了宿头。”遂寻觅着找店家暂且歇脚。大路上走了一遭,没望见甚酒家,就往小路来寻,却是巳牌时分。三人望见一个山脚,见远远地土坡下约有十数间早屋,傍着溪边,柳树上挑出个酒帘儿。李四见了,把手指道:“兀那里不有个酒店!”三人早到酒店跟前,那店家小二见有客至,赶忙迎上前来,见一个大汉带两个公人打扮的,不敢怠慢,就引道靠窗桌子坐了,便询问道:“三位官爷打尖还是住店?”武胡言道:“只要你这里好酒食,尽管上来即可,待我们酒足饭饱,就在你这里歇息了。”小二应声而去。未过多久,小二便将酒菜肴馔一一摆放整齐。两个公人就在桌上吃喝,武胡见酒水浑浊,便问道:“你这可是上好醪糟?”小二道:“客人自识得好酒,此乃我家店主人亲酿,十里八乡都传的好名声。”武胡道:“甚好名声?”小耳道:“方圆都唤我家主人酒坛子丁晨便是。”武胡听了,便小饮一口,又来起着菜肴,见菜肴不似一般牛肉,又来问道:“那这牛肉如何一股怪味?”小二道:“此乃异香扑鼻,是主人娘子烩的,方圆里也有个名声。”武胡又问名声如何?小二道:“香囊郑娘子。”武胡闻言,又夹肉来吃。三人吃食以毕,顿感困倦,随即回房睡下了。 当夜,小二便来报知丁晨、郑娘子道:“今日来了一伙作公的,扛一个担子,看似贵重。小的便在酒菜里做了些手脚。”丁晨道:“不曾有甚异样?”小二道:“只是为首的汉子看似不好惹,也问了些问题,吃的最少。”郑娘子道:“晓得了,你且去寻一遭看了。”小二便到武胡房前面,踅进房里去,就听三人呼噜声此起彼伏。小二就来挑看行李,只见尽是黄白之物。何为黄白之物?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足足百两之上。小二忙回来报知。郑娘子道:“定是官府敛的不义之财,你我当可取了,贴补家用。”于是两个都拿钢刀,踅进屋内,望见被窝便砍。只把那一床被子剁断几节,却不闻喊声。掀开被子看时,只有一堆衣物,人却不见了。丁晨大惊,忙来点灯要张时,忽闻身后一声喊道:“真个是黑店,险些儿阴沟里翻了大船。”再看那对夫妇,男的头带枣红巾,身穿绛紫色布衫,下面腿絣护膝,八搭麻鞋,腰系着黑白缠袋;生得瘦长驴脸,两腮炸炸沙沙髭髯,年近三十之上。却有诗说这汉子道: 酿酒飘香十里夸,杀人放火也如麻。 江湖人称酒坛子,好汉丁晨是主家。 武胡掣短剑来斗丁晨,丁晨瞥了灯烛,架钢刀抵住两个就在屋里斗将开来。那郑娘子踅到一旁寻两个公人身影,却不见来。原来那两个早被酒里蒙汗药麻翻,不省人事,就被武胡移到他处了。 再说郑娘子不见来人,发声喊来助自家男人。武胡势大,早把丁晨逼到墙角,正要结果,忽闻郑娘子挥刀,便斜身闪过。武胡再看那女子时,但见: 身材优柔,系一条鲜红生绢裙;眉眼娇媚,搽一脸嫩霞胭脂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挺直钢刀,展示羊脂纤细手。虽有美人样貌,却是蛇蝎心肠。 那二人便一齐来斗武胡。武胡力敌二人,并无丝毫劣势。丁晨见不能取胜,心下一动,就把周遭桌椅板凳打翻,又一刀斫灭烛火。四下登时黑做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丁晨夫妇不敢出声,踅窗而走。但行不见路,就用手脚去探。丁晨拿手轻探出去,正摸着武胡剑尖儿。原来武胡亦不敢作声,就拿短剑探路,突感剑尖儿抵住一物,出剑便刺。幸得丁晨身手不错,及时躲过。三人又在黑里摸索缠斗。不一时,小二引一众活计,都举火把,纷纷赶来。武胡听到外面动静,心知不妙,寻思道:“缠斗下去不是个头。”便摸起板凳,朝丁晨二人扔去。趁着二人闪避之际,武胡纵身一跃,跳出窗户,借着月光,寻路走了。丁晨夫妇和众伙计追出屋外,四处搜寻武胡踪迹。然而夜色漆黑,武胡早已不见踪影。郑娘子道:“走他一个无纺,再寻那两个公人与扁担来看。”丁晨认理,于是二人回来寻了一遭,原来两个公人被武胡藏在后院菜缸里,行李就在缸堆里。二人打开行李看时,果然一担子金银财宝,又在公人身上摸了一遭,摸出信来,却是家书,拆开看时,尽是嘘寒问暖的言语。郑娘子唤小二道:“把这二人抬到后厨,剥干洗净,放血宰杀。”小二一招手,就个大汉把二人带到后厨,如何处理,不必细说。 却说武胡逃离酒店,直奔凤凰山上来,见那一伙人并未追来,惊魂稍定。来寻了棵树倚下歇息,心下暗忖道:“丢失知县大人一担包裹,还丧了两个官人性命,如何是好?”又思索一阵,自顾自道:“万不能回去,只恐知县怪罪,只得上山去了。”将歇片刻,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决定先找个地方藏身。起身看时,夜神月暗看不清路,只得在山中乱走,忽现一间破旧茅屋。武胡提剑推开门踅进去张了一回,见里面空无一人,但有床椅桌碗。武胡早口渴难耐,寻了一遭,有个水缸,就来用碗舀水喝了。当夜就在这里歇了。次日清晨,武胡忽听得门外吵闹声响,大惊梦醒。他踅到窗前张望,望见一伙红头巾小厮上山来。心下大惊道:“坏了,这里却是土匪窝子。”再看时,那一伙红头子中簇拥着个头领,不是别人,正是丁晨。武胡紧憋一口气,躲进水缸里。只听丁晨走进屋子,环顾四周,吩咐喽啰道:“给我仔细地搜,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小厮们立刻四散搜索。武胡心中暗自叫苦。小厮发现水缸周遭一摊水迹,便唤道:“找到了。”丁晨闻声而来,走到水缸前,猛一脚踢碎水缸。武胡无处可藏,只得跳了出来。丁晨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说罢,挺钢刀来斗。武胡便就效仿昨夜,要跳窗而走。刚跳出来,却正遇见郑娘子。郑娘子道:“岂容你两度从窗逃脱?”武胡大惊,挺剑来斗。两个斗不过合,丁晨早到背后,武胡渐渐不支,左右喽啰一拥而上绑缚了。丁晨道:“见今就把你与一担宝物交付凤凰山大头领处,也好领些赏钱。”武胡听了道:“我与这山大头领相熟,只是数月不曾来往,你且放了我,与你说道。”丁晨夫妇哪里信他,就一并带上山来。 且说凤凰山三个头领坐定商议。为头的唤作妙计君子叶光,那人原是平阴人士,能使一把宝剑,虽无十分本事,只是个落第秀才,屡次不中,弃文从武,纠结同窗李玄上凤凰山做了头领。有八句诗但道叶光好处: 皂服披星月,玄冠插竹簪。 白颜清楚貌,眉眼卧春蚕。 博览书精略,机谋也健谈。 叶光施妙计,君子隐山岚。 第二个好汉姓李名玄,原是长清人氏,与叶光同窗,也因屡第不中,上山做了头领。善使两把白刃大片刀,舞起来如白鹤展翅一般,所以江湖贺号云中君,亦有诗赞道: 练武英雄亦会文,书中学得统千军。 双刀共舞鹤飞去,姓李名玄云中君。 第三个好汉姓危名有福,抚州金溪人氏,乃是唐朝抚州刺史危全讽的后代,使一杆三十斤混铁棍,人称通天力士,亦有诗赞道: 力大身强好汉哥,能挥铁棍扫妖魔。 通天力士危家后,有福威名赞颂歌。 叶光当与李玄、危有福说道:“如今我听知齐州府里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捉我们。诚恐来时,要与他厮杀。只是山寨钱粮欠少,如何不去劫掳些来,以供山寨之用?聚积些粮食在寨里,防备官军来时,好和他打熬。”云中君李玄道:“说得是。如今便去长清县里问他借粮,看他如何。”通天力士危有福道:“不要长清县去,只去界首镇,万无一失。”李玄道:“界首镇一镇之地,人户稀少,钱粮不多。不如只打长清县,那里人民丰富,钱粮广有。”几人正议论不定,忽有小厮报道:“山下酒坛子夫妇要来孝敬各位大王。”叶光忙请一众入内见了。丁晨、郑娘子都施礼以毕,丁晨道:“小弟与浑家见一伙公干,一担子金银珠宝,只是这担珠宝不敢独吞,特来孝敬三位大王。”叶光道:“你我都是兄弟,我也不曾拦你勾当,这珠宝应当是你夫妇的。”郑娘子道:“此言差矣,三位大王啸聚凤凰山,我夫妻一片产业都是大王所赐,这些钱财只抵房钱,感谢庇佑之恩罢了。”叶光闻言大喜道:“既大嫂如此说,我等便收下了。”就吩咐喽啰收敛一担金银珠宝。李玄道:“既如此,也解我等燃眉之急,不好独吞,应当赏赐。”叶光认理,当即与丁晨夫妇分了。叶光又大摆宴席,杀羊宰马管待丁晨夫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丁晨道:“昨夜拿下两个公人,见今已然做了牛肉,只是跑了一个大汉。今早我夫妇二人上山来时,就见这大汉在山腰小厮探报屋子里,便就擒了这汉子。但这汉子却说与叶头领相熟。我夫妇二人只在这里半月有余,不曾闻得,因此不敢滥杀,便就带来与头领相认。”说罢,领武胡入内。叶光三人见了大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忙教左右来松绑,叶光亲引入席坐了。谓丁晨夫妇引荐道:“你二人新来此地有所不知,这位名冠京东东路的好汉,人唤平地追风武胡。”丁晨、郑娘子见果然认识 ,又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好汉,忙来剪拂,口称道:“哎呦我的爷,如何不早报姓名,险些儿害了哥哥性命。”武胡道:“实在丢人,如何说出姓名?”叶光就来劝和,谓武胡道:“这夫妻二人为因本乡一个财主,将五千贯钱教来此齐州做客,不想折本,回乡不得,就在月前来此设店,隔三差五便来孝敬,因此走的熟了,引做兄弟,哥哥看在小弟份上,原谅了罢。”武胡道:“不知张三李四如何?”丁晨道:“早做牛肉卖了。”武胡闻言,心下已死。叶光道:“事已至此,回去已然不是好的,不如就在这里落草,我这第一把交椅愿让给哥哥坐了。”武胡道:“既如此,落草也好,只是这第一把交椅我万万坐不得。”叶光又让,武胡不肯道:“你再让时,我便下山。”如此,叶光也不再让,就把第二位让了。众人都来吃酒,说些江湖上的勾当,下午方散。 不说叶光、武胡一众在山上如何,只说丁晨、郑娘子二人领了自己那份珠宝,下山回到店里来,小二迎着道:“那人又来店里耍性子,不由分说,桌椅都给砸了,我等都招架不住,只求二位主人劝得住。”丁晨、郑娘子夫妇二人入内看了。不是这人大闹酒店,有分教:酒坛子化干戈为玉帛,千钧佛往齐州遇英豪。不知此人是谁,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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