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间惨剧

宝儿顺着街道走了一会，能看见不远处城墙了。这时宝儿来到了一座三层木楼的对面，远看去，非常高大气派。楼宇雕梁画栋、张灯结彩，门头上刻有三个大字“雕花楼”。 宝儿快要走到跟前，突然从楼内跌跌撞撞的跑出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眼上挂有泪痕，还在哭泣着，差点和宝儿撞到了一起，这时门内一阵哭声传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哭着跟着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娘、娘，你不要花儿了吗？我听话，我听话。我天天去帮爹砍柴，帮人家洗衣服，给爹熬药，带好弟弟，你不要卖我了，好吗，不要卖花儿好吗？娘，娘，求你了，娘！” 一声哀求，前面的妇人忍不住慢了下来。小女孩几个快步上前抓住了妇人的衣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摇晃着妇人的衣角，哭泣的说道： “娘、娘，别不要花儿，不要把花儿留到这，我一定多干活，什么我都能干，我吃的少，娘，我一天只吃一个野菜饼，不，娘，你不要卖我，我吃半张饼就够了，求你了，不要卖花儿可好，求你啦。”小女孩哭着、喊着，拼命的摇晃着。 这时从门中走出三个人来。前面的是一位浓妆艳抹像矮东瓜一样满脸肥肉的女子，一阵劣质香粉混着隐隐的狐臭味迎面扑了过来，宝儿连忙侧身闪到一旁。女人后面跟着两个壮汉，青衣皂角，一副打手的装扮。 “三娘，你这怎么说，想反悔，告诉你拿了我雕花楼的卖身银，想退回来可就不是这个价了。老娘我是可怜你们，要不，就你这个女儿，一看就是难调教的货色，老娘我还不收呢。只要有银子，娇滴滴的小女子，现在到哪不是一抓一大把。” 妇人听到后艰难的转过头来，不知是不愿还是不忍，没有看跪在地上哀求的女儿，对着肥女子说道：“春姐，我不反悔，我不反悔，花儿就托给您了，望姐姐看在她可怜的份上，能怜惜一点，三娘就感激不尽了。” “这还差不多，还没有哪个女娃在老娘的手下调教不好的，放心，要不了半个月，准叫她服服帖帖的。”说完向两边使了个眼色。 旁边的两人立马走上前去，要抓跪在地上那个自称叫花儿的女孩。女孩看到两个凶巴巴的男人走了过来，撕心裂肺的拼命哭喊起来。 “娘、娘、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爹爹，我要爹爹，我想弟弟了，想弟弟了，求你了，求你了，娘。” “花儿，乖女儿，娘的乖女儿，娘也没办法，娘实在是没办法呀！没有银子给你爹买药，郎中说你爹熬不过三天。你弟弟也病了，不、不是病，咱们家三天四个人只吃了两块饼，他是饿的。家里已经一点粮食都没有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家都得亡了呀！娘对不起你，但最起码你在这也不至于饿死呀。”妇人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流淌不止，满脸愧疚的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女儿说道。 “娘，娘。” 这时两个打手抓着花儿的肩膀往后拖着，花儿死命的拽着娘的衣角哭喊着。 “嘶啦。”妇人的衣角被撕烂了，花儿的手脱离了母亲。 “扑嗒。” 宝儿清楚的看见从那妇人去抓衣角的手中掉下一块银角子，还没有他当时求小二兑换的银块一半大。 妇人急忙一手捡起银子紧紧的攥在手心，一手捏着被撕破的衣角蹲在那儿，眼神空洞的看着被拖行而去的女儿。 “娘，娘。” “哐当”一声。花儿被拖入了大门。一丝布条夹在门缝中，风吹过来扭动了起来，仿佛也在诉说这人间惨剧。 宝儿望着那高大的红门，思绪纠缠，里面有许多他还弄不懂，但他能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伤感涌上心头。再回首，那妇人也消失不见了。 宝儿一路想着心事来到了城门口，出门并没有人上前盘查。出城没有多远，在城门外道路的一片小树林旁，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有男娃也有女娃。旁边跪着几个大人，不停的向路过的行人嗑着头。宝儿以为像昨天在店里他们说的那样，都是讨饭的。走近时，听见两个站在一起的孩子在说话。高一点的大概有七八岁，是个女娃，矮一点大概只有四五岁是个男孩。旁边跪着一个女的，不停的磕着头，嘴里咕叼着什么，听不清楚。 “弟弟，饿了吧！”小女孩说道。 “姐姐，我不饿，我不饿。”小男孩说道。 “咕咕，咕咕。” 连宝儿都能听得见。 “弟弟，再忍着点，呆会如果有人来问话，你别吱声，姐姐来求他。” “为什么，姐姐。” “你要多说话被人家买走可就再看不见娘了，你怕不怕。” “姐姐，我怕，我不要和娘分开。” “那就听话，听到了没有？” “嗯。” 过了一小会，宝儿已经走了过去。突然听见那个小男孩说道：“姐姐，那要看上你，把你买走，那是不是我也再也看不见你了。是不是呀！” 宝儿瞬间就停下了脚步，仔细聆听下去。过了一会听到小女孩说道：“弟弟，我到人家后好好干活，就能挣到铜板，你就不会挨饿了。” “你骗人，姐姐，你骗人。被人买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响午我看见那个被买走的姐姐，旁边的人都说她再也见不到爹娘了，还说，还说什么寻什么好人家。姐姐，你骗我，你骗我，我不要你走，不要你卖给别人，我要和姐姐在一起。”说完抱着姐姐的胳膊号淘大哭起来。 跪在地上一直磕头的女子抬起头来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又低下头来，继续向路边的行人磕起头来。 “弟弟，弟弟，别哭、别哭，弟弟勇敢，姐姐离开了还需要你照顾娘亲呢？再说再说把姐姐卖了哦！不，姐姐到大户人家能换不少吃食呢？这样你和娘都不会挨饿，多好呀。”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和姐姐一起，我就要和姐姐一起。我我”小男孩撕心裂肺哭着说着，哭着哭着就讲不出话来了。 宝儿此时己泪流满面，他明白了，咋晚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人卖儿卖女只是为了活下去。这情景让宝儿难以相信。事情就活生生发生在眼前，那种难以描述的气氛深深刺痛了宝儿，让宝儿迷茫中心中有种撕裂的疼痛，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那个小男孩还在姐姐的怀中抽泣，小女孩轻轻的拍着小男孩的后背悄悄的说着什么。宝儿慢慢的恢复过来，思虑了一下，从包袱中分出一半的的饼子，走上前去递到了小女孩的手里。还没等小女孩反应过来，宝儿就飞快的跑向远处。隐约听到那个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姐姐，娘，我们有吃的喽，我们有吃的喽，我们不要分开喽。”满满的透出了内心的高兴与满足。 宝儿一路都在飞快的走着，想要用劳累赶走那思绪的悲伤。傍晚十分宝儿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宝儿知道这就是他们说的衢水镇。宝儿根本没有心思在小镇上多做停留，买了几块饼以后，沿着东边的路往码头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宝儿隐约看见前方有房子，思索着到那看看可有人家，能否借宿一晚。没走多远就来到了房子跟前，仔细一看，上边挂着牌匾，只是牌匾少了一大半，只能看见一个庙字，大门虚掩着。宝儿知道这可能是个山神庙，他住的珥湖附近就有好几座，有的许久没有香火便破败了。 宝儿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里面不大，到处都是灰尘及残砖破瓦，正中有一山神像，只是两边的胳膊不知哪里去了。 宝儿将像前清扫了一下，又从包袱中拿出一块布垫在下面。宝儿坐下靠在神台上，从包袱中拿出一块饼，边吃着边想着事情。白天的一幕一幕从脑前闪过，有些事情他总也想不清楚，想不明白，有些事情让他感动，有些事情让他感到惶恐不安，甚至思极深处还浑身发冷。心中默默念叨：“二师伯、四师叔、师姑，这怎么跟你们平时给我描述的不一样，怎么和我们住的地方不一样，有些人好可怜呀！也有些人好可恶。这到底是怎样的世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苦难的人。不过也有好人，他们都帮助过我。爹，娘，京城也会是这样吗？如果也是这样，那当年你们肯定过的不愉快。我好想早点到京城，但这一路打听都说从这到京城可不容易，不过宝儿能吃苦，虽然远，就是走我也要走去，你们就放心吧。”想着想着宝儿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宝儿被一阵冷风吹来冻醒了。宝儿起身来到门前，往外一看，原来外边下起了大雪。宝儿正准备将门掩好，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传来，像是往这边来的。 宝儿退回神像前，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来到山神像后面石台上躲了起来。 不一会宝儿就听见推门的声音，人走了进来，听声音不像一个人。过了一会听见一个童声响了起来。 “娘，弟弟睡着了吗？” “唉！哭了一路，可能是累了，睡了。丫丫你把火生起来，弟弟也能暖和暖和。” “哎！”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咔，咔”的几声，不一会大殿便亮了起来。宝儿慢慢的从神像后头伸出头来。 昏暗的神像下，一个妇人靠在刚才他坐的地方，怀里还抱着孩子。一个十岁左右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娃正蹲在对面，往燃烧的火堆里填着木头。 “丫丫，你饿不饿，我们是不是只剩下半块饼了？” “娘，都怪丫丫，今天连一点吃的都没有讨到，娘你放心，我明天一大早就去下面的码头，多说好话，肯定能讨到吃的。” 昏暗闪烁的火光中宝儿看不清小女孩的长相，但能看到昏暗中那双大大亮晶晶的眼睛。 “唉，丫丫，饿了吧，快把那半块饼吃了，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你吃了吧。” “娘，丫丫挺得住，娘你吃吧，你吃了才会有奶，有奶弟弟夜里才不会不停的哭，昨天夜里哭了一夜，娘你吃吧。” 小女孩从怀里将一个小布包小心的掏出，慢慢的打开，里面有小半块黑黢黢的饼子，女孩小心翼翼的拿起饼子，递到妇人的嘴边说道：“娘，你吃，你吃。” “娘不饿，娘不饿，丫丫吃吧。” “你吃，你吃。”小女孩不由分说的将饼硬往她娘的口中塞去。妇人躲不过，没有办法咬了一小口，说道：“行了，行了，丫丫，娘吃饱了，剩下的你吃吧。” 小女孩看了看手中剩余的饼子，咽了咽口水，低头将布上掉的渣渣舔的一干二净，又将右手拿着的饼放入布中，伸手唆了唆拿饼的的手指。 “真香，这饼留着，娘，给你明早吃。”说着将饼包了起来，小心的揣入了怀中。 “丫丫，你怎么不吃，两天来你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快把它都吃了。” “娘，丫丫也吃饱了，丫丫小，饭量也小，你看丫丫的肚子都吃鼓起来了。”小女孩凑上前去，努力的挺着肚子说道。 “这孩子，你就吃了点渣渣，这怎么能行？” “娘，你看弟弟睡的多香，弟弟长得可真俊。”小女孩故意打着岔，伸手做出抚摸的姿势，生怕打扰了睡着的弟弟。 “嗯，丫丫你也长的好看。” “没娘好看，村里人那个不说娘是这十里八村最好看的。” “尽瞎说，娘都老了。” “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村子，我想家了。” “你爹不在，也不知道还活不活着，去年那一点收成还不够交租子的，现在后山里又来了土匪，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回去了估计也是死，还还。”妇人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娘，爹到底去哪里当兵去了，我好想他，不如我们去找他，只要能找到爹，爹一定有办法。” “唉，我刚怀你弟弟大概三个月你爹爹被抓去当兵，算来有一年多了。娘也不知道你爹去了哪里，听村里老人们说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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