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雪告别后。 赵颖儿并未立刻前往学塾，而是走进镇上一家名为‘修缘’的杂货店。</p>
店铺内售卖药材、兽皮，还有许许多多惟妙惟肖的泥偶物件，包括字帖书画等。</p>
“姑娘，要买什么？”</p>
掌柜的约莫五十来年岁，看上去憨厚敦实。</p>
赵颖儿从货架上拿起一个活灵活现的兔子彩绘泥偶，一边细看，一边轻声道：“黄叔，用飞鸽传书师父。”</p>
“那位斩碎咱们大殷气运的白衣少年，他的徒儿张雪腊月初七出伏龙。”</p>
“甭管是在伏龙镇外的洛州府动手，还是等抵达肃州金潼府。”</p>
“总之，你要尽快！”</p>
掌柜的微微颔首，面色凝重道：“十枚铜钱。”</p>
嘭的一声响，赵颖儿将兔偶扔回货架。</p>
吐槽道：“一文不值！”</p>
待赵颖儿离开，男人立马走进后院。</p>
一刻钟后。</p>
一只信鸽冲天而去。</p>
……</p>
腊月初三。</p>
中州省一隅。</p>
夕阳沉沦，晚霞似血。</p>
波光粼粼的河畔，站着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p>
他的双眼泛着灰白。</p>
右手拄着一根木棍，左边腰间悬佩一柄无鞘铁剑。</p>
甚至算不得剑。</p>
不过三尺铁条罢了。</p>
薄薄铁条两侧被磨的雪亮，一头缠着厚厚粗布条，便算作剑柄。</p>
没人知道少年为何站在那儿。</p>
是在看夕阳，还是在看山水。</p>
或许是在等人。</p>
寒风乍起，卷着凛冬刺骨的寒意，拂过少年单薄的衫衣。</p>
乌发飞舞间，少年缓缓转身。</p>
原来他是在等风。</p>
少年抬脚，正欲追风而去。</p>
一阵清晰脚步声突兀响起。</p>
白茫茫的视线内，少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雄健轮廓。</p>
来人而立之年，与少年一样，身着粗布麻衣。</p>
两只大而厚的粗糙手掌布满老茧。</p>
男人腰间悬佩一柄刀。</p>
一柄很普通却也很罕见的刀。</p>
柳叶刀，乃大殷军刀。</p>
男人声音浑厚道：“我叫季阳，是一名捉刀人。”</p>
少年面无表情道：“我叫初一，我的剑叫十五。”</p>
“我是一名剑客，也是一名杀手。”</p>
男人道：“你杀了望陇县郭家公子，官府正在通缉你。”</p>
“活捉，百两纹银，死人，二十两。”</p>
少年好奇道：“你是想挣一百两，还是二十两？”</p>
男人回道：“一百两。”</p>
少年建议道：“二十两好挣些。”</p>
男人道：“我娘子患了肺痨，二十两不够。”</p>
少年轻叹道：“可惜。”</p>
男人蹙眉：“什么意思？”</p>
少年：“你无法活捉我，更不可能杀死我。”</p>
男人：“你很自信。”</p>
少年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身侧，又指了指男人腰侧。</p>
“我的剑和风一样轻。”</p>
“你的刀却如山一样重。”</p>
男人：“你的剑没有我的刀快。”</p>
少年讶然，“为何？”</p>
男人咧嘴一笑，“因为娘子还在等我回家。”</p>
少年沉默。</p>
许久后。</p>
少年问道：“你在看什么？”</p>
男人回道：“晚霞。”</p>
少年：“好看吗？”</p>
男人：“好看，像火在烧血。”</p>
“你呢？你在听什么？”</p>
少年：“听风。”</p>
男人：“好听吗？”</p>
少年：“好听，像我娘在哼唱。”</p>
男人皱眉：“你有家？”</p>
少年摇头：“没有。”</p>
男人轻舒一口气，“那就好。”</p>
少年：“如果我有家，你会怎样？”</p>
男人：“我会将赏银分你娘一半。”</p>
少年：“你可真是个好人呐。”</p>
男人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瞎得？”</p>
少年回道：“天生的，没瞎，在阳光下勉强能看清模糊轮廓。”</p>
男人提醒道：“天快黑了。”</p>
少年手掌抚上剑柄，轻声道：“还会亮的。”</p>
鲜艳粘稠的晚霞，恍若血在流淌。</p>
少年轻握剑柄，面色平静。</p>
男人紧握刀柄，神情凝重。</p>
天地间唯有呜咽风声，与肃杀之气。</p>
刀剑即将出鞘的电光火石之间。</p>
又是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p>
少年微微侧耳聆听。</p>
男人扭头望去。</p>
古道上缓缓走来一位背负双手，微微佝偻着背脊的花甲老人。</p>
满头白发的老人，穿着一件浆洗到发白的破旧道袍。</p>
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男人，老头那张被岁月冲刷出条条沟壑的脸庞上，绽放一丝笑意。</p>
“紧赶慢赶，可算赶上了。”</p>
男人皱眉，询问道：“你是谁？”</p>
老头微笑道：“老夫王梁。”</p>
指了指少年，“此行为你而来。”</p>
少年耸了耸肩，“我可真抢手。”</p>
言罢后退几步，“你们两个先商量吧。”</p>
男人盯着老头，沉声道：“古语有云，先来后到。”</p>
老头笑盈盈道：“古语有云，有德者居之。”</p>
男人：“我家娘子患了肺痨。”</p>
老头：“山上小道观，老夫与稚徒相依为命。”</p>
“年关将近，我曾答应过徒儿，要为他买身新衣裳，买一柄好剑，除夕夜包顿猪肉大葱馅饺子。”</p>
男人：“古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p>
老头：“古语有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p>
少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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