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龙在当铺里每天忙碌着打理包裹,搬运物品,整理当品,扫地清洁,这样过了十来天。 这些天,他有时候也焦躁,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进入陈府呢? 他也不可能和老张头打听,张掌柜也不一定知道,搞不好只会打草惊蛇。 当铺里需要做什么事,那个老张头就会操着一口南京普通话对他吩咐。 他小心翼翼的表现,倒是也没有出过差错,当铺里的几个人都比他年纪大,对他也都很照顾,相处的很要好。 期间休息的时候他又去见过查干,汇报情况,查干只是告诉他忍耐,等待机会。 查干这些天在秦淮河畔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每天他都去那个茶楼,找那个头牌抚琴听曲,日子倒也快活自在。 六爷在杭城也是每天出去转转,寻找他妻子的信息,几次他又去了雷峰塔附近蹲守,可是,那个尼姑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就没事和老李、四哥两人喝茶,喝酒,爬山,钓鱼,在杭城附近游山玩水。 六爷一边等着查干的消息,他知道没有那么快,也就不着急了。 这天,张文龙在当铺里正在打扫房间,当铺里进来一个陈府的家丁。 家丁对张掌柜吩咐说,老爷子过些天要办七十大寿,让张掌柜安排两个人去府上干活,准备寿宴的前期工作。 张老头答应一声,家丁骑马走了。 他看了看张文龙和另一个伙计,说:“你俩手里的事情都先放下,不要干了,都跟我去府上帮忙干活。” 他特意对张文龙说:“到了府上机灵点,多有点眼色。”老张头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 张文龙点头答应。 几人收拾一下,当铺有马车,关了门,留下另外几人值守,张掌柜嘱咐了大家一番,三个人就坐着马车去了陈府,陈府靠近城边,比较偏。 坐了好一阵子马车,马车到了陈府,院墙高大,有树遮挡,一眼看不到尽头。 府门很大很气派,典型的潮汕风格,与徽派建筑有很大不同,门前两个很大的石头狮子,威猛灵动。 门楼上雕梁画柱,很多石雕,雕刻着神仙故事人物,木雕都刷着金漆。 大门两旁刻着一副石头对联,青石门框、厚厚的红漆大门,镶嵌着无数铜钉和两个巨大的兽面门环。 门楼上有很多泥塑或彩绘,山水花卉,各具姿态,门楼顶部和屋脊饰以潮汕嵌瓷,花鸟虫鱼,人物故事琳琅满目。 广东潮汕一带喜欢在屋檐上以嵌瓷作为装饰。 嵌瓷,俗称“扣饶”,艺人将灰浆和彩色碎瓷片修剪、组装、粘贴成花卉、飞禽走兽、人物故事等,装饰在屋脊、檐下、门侧或照壁。 嵌瓷虽风吹雨淋,色彩却经久不褪。 看来这个陈龙应该是广东潮汕人,虽然人在金陵,居住之地还是广东故乡装饰风格。 马车夫和守门的都很熟悉,打个招呼后,几人进了院子。 张文龙到了院子里,车夫把马车停下,张文龙下车后四处一看,一阵眩晕,这是一个方圆上千亩的庄园,一眼无边。 庄园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房间无数,还有一大片湖,湖面上荷花成片,虽然还没有到盛开的季节,绿油油一片荷叶漂浮水中也很好看。 湖里几只水鸟和野鸭在水面游来游去,如人间仙境。 金陵靠近安徽,本地建筑一般都喜欢白墙黑瓦的徽派建筑。 这个庄园里的建筑不太一样,在徽派建筑的风格上,多了很多广东潮汕一带建筑装饰的繁琐和华丽,看着红柱金漆,飞檐灵动。 庄园设计布局都疏落有致,浓处有绿树成荫,淡处空阔疏朗,一看出自名家园林设计之手,小桥流水,绿竹成林,一片江南景致,庄园里面几十个家丁丫鬟走来走去忙忙碌碌。 张文龙那一刻,觉得自己自惭形秽,他并不是个特别自卑的人,可是在反差巨大的富贵面前,他感觉对比悬殊,还是不自禁低头有点找不到方向。 “别愣着了,傻小子,没见过世面吧?这个庄园不过是老爷的冰山一角。 老爷在苏州府,在杭州府都有产业。 好好干吧,老爷老夫人为人很好,不会亏待你。”老张头笑着招呼站在园子里发愣的张文龙。 张文龙不好意思的笑笑,跟着老张头走进了不远处一个房子。 这个房子是陈府管家的办公主事地方,管家一口普通话里夹杂着广东口音。 管家也姓陈,看来是陈龙的家族亲戚,陈管家看起来五十来岁,说话利索,行事干练。 房子里十几个人在问他事情,他随口回答,都清晰明了,安排得当,井井有条。 他看见张掌柜三个人进来打个招呼,就安排三人负责准备菜品选购的事情,又叫来十几个厨师交代让张掌柜指挥负责调配。 毕竟宾客几百人的宴席,几个人准备菜品也忙不过来,张掌柜接到工作吩咐就出来安排部署。 张掌柜带着几个厨师去采购菜品,张文龙和另外那个人负责在园子里等候,接手送到厨房,并清点数字。 张文龙答应了就和当铺里一起来的人在厨房这里等着,这伙计三十多岁,很爱讲话,金陵人,叫陆显明。 在当铺里他和张文龙关系也很好,两人就在厨房库房一边等着接货,一边在附近四处溜达闲逛,也不敢离开厨房太远。 这厨房很大,操作间,库房,洗菜,洗碗的地方井井有条,甚至里面还有一个专门杀虫杀蟑螂,给蔬菜消毒的消毒室。 那时候没有现代乱七八糟的洗涤剂,都是纯天然的,当然蔬菜农药化肥也没有残留,基本都是绿色食品。 不过陈府还是对食品要求很高,家丁和丫鬟们用无患子或者皂角做成肥皂,来洗涤餐具和手脸。 无患子是木患子树的果实种子,也叫洗手果。 此树春夏平平无奇,唯秋深叶落前,明黄如燃熠。 树上结的黄黄圆圆的果实,果实外面一层粘粘的果肉,可以做肥皂,也可以入药,传说能治疗喉痹。 陈府用琥珀、沉香点燃去除厨房的邪味,用硫磺点燃杀虫子和蟑螂,这些不是高科技产品,他们很懂自然界原生态物品的科学应用。 据说欧洲人很早就知道点燃琥珀可以杀死传染病毒,而我国点燃沉香来净化空气也历史悠久。 看仓库里,架子上准备着上千套寿宴器皿,这些器皿都是清代名贵瓷器品种,盘子和碗上都是红色粉彩写着寿字,或者画着五福捧寿图案,看样子是特意为了七十大寿定烧的瓷器,可见陈家对这次寿宴的重视。 筷子和酒杯都是银子做成,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摆成一排排放在架子上,可能是为了怕人下毒。 很难想象清代的富豪生活如此奢靡,这不是张文龙在大山里想象到的。 半个时辰,到了几车蔬菜和鲜鱼,张文龙和陆显明两人点数然后搬运到仓库暂放。 那些鱼都是活的,厨房附近靠着湖水,他们就把鱼都放进网箱里先放进湖里暂养,不让死掉。 一天里,到了几车菜品,看的张文龙眼花缭乱,很多东西别说吃过,他见都没见过没听说过。 还是陆显明是本地人,有些认识,就一一解释,他俩分类收管。 晚上,他俩住进了家丁们的住处,条件很干净整洁,也不拥挤,他俩住一个房间。 第二天他俩接着清点搬运菜品,这时有几个厨师已经开始准备一些腊肉类咸货的分解处理。 总之,所有选购的菜品都是只取精华部分,很多部位大都抛弃。 张文龙看着直流口水,他想起了两三个月前在京师他饿着肚子那几天 那几天,如果能吃到几块今天厨师扔掉的东西也是美味佳肴啊,他不禁感叹这世界多么不公平。 一个厨师看见张文龙的表情,嘲笑他说: “北方来的啊?没见过世面,这算什么?你知道过两天老爷寿宴都要吃什么? 这些不过是给普通客人和咱们吃的。 贵客吃的东西说出来都吓死人,这辈子你都吃不到。 过些天还要唱戏呢,等着看戏吧!”张文龙尴尬的一笑,并没作答。 他正在厨房思考人生,听见一个人对他说: “你们俩来了,勤快点啊,过些天客人很多,都收拾干净点。” 张文龙回头一看,原来是陈二爷,这个陈二爷和谁说话都很有礼貌,慢条斯理的。 张文龙和陆显明赶忙弯腰答应。 陈二爷在厨房转了一圈检查了一遍,嘱咐了厨师们一些事就去别的地方巡查工作去了。 看他走远,张文龙就问陆显明,“这陈二爷人很好啊,陈府还有其他老爷吧?” 他知道陆显明是本地人,又在陈府多年肯定很了解陈家情况,他就有意识的套话。 “那当然了,陈府家大业大,人丁兴旺,老爷子后天七十大寿。 他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给了一个知府,三个儿子各管一摊生意,都很忙,平时他们估计都很难碰到一起,这几天应该都到了。 府上家丁丫鬟和各个地方的跑腿的办事的人就上百人,再来几百名客人,可热闹了。”陆显明说。 这个陆显明有点话痨,喜欢八卦。 他神秘的对张文龙说:“你知道老爷子原来干啥的么?” 张文龙故作不知,摇了摇头,他就是想欲擒故纵让陆显明打开话匣子。 陆显明来了精神,趴在他耳朵上说: “盗墓的,不过二十年前他五十岁的时候金盆洗手了,反正他的宝贝几辈子也花不完。” 说完,他看看四周无人,继续开扒。 这时,远处好像传来什么野兽呼啸之声,二人四处张望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也没在意。 张文龙用心听着,不时的插几句话,逗引陆显明多说些详细情况。 陆显明来了劲儿,说了半个时辰,只字没提密室和金靴子。 可能他真不知道,他毕竟只是个当铺里跑腿的,不太可能知道太多家族机密。 原来,这个陈龙祖籍广东,少时家贫,但是勤奋好学,也读过书,很是刻苦,从小胆识过人,异常聪慧。 长大后,不知道为何,他书也不读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跟了当时广东巨盗焦四,一起盗墓,并深得焦四真传。 这段经历是个谜,据说他跟着焦四盗了广东上百个大墓,每次都分红不少。 这个焦四为人也很公道,最后他们干了一个王侯大墓,传闻是南越王墓,陈龙也分得了一笔巨款,此事在广东一带影响很大。 从此焦四和他都隐姓埋名,离开了广东,焦四去了哪里不知道,陈龙则到了江南。 开始他定居在苏州府,到了之后,他手痒又把北方的大墓挖了一遍,包括挖了那个金靴的辽墓。 陈龙当时并非特意去峰城盗墓,而是去关外游玩,路过锋城,看此地风水应有大墓,就打听百姓传说,果然判断不假。 他几天功夫就探查到那个辽代墓葬地宫所在,随后就和几个随从开始盗挖。 他并没有太多前期准备,属于激情作案吧,结果盗得辽代金靴一只,还差点失手被抓。 回到苏州府之后,陈龙已年近五十,身体不太好,子女也大了,决定不再沾染盗墓行业,要洗白自己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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