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三少女 二十三打人(上) 八成是囫囵个儿地进了肚子的哪个海鲜和不知道什么水果做成的冰沙冷饮路数不合,温夕从马桶上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发软,绝望地掏出手机想跟楼下正幸灾乐祸的好兄弟程梓交待“遗言”,忧心着自己这一条美好鲜活又青春美妙的小生命就快交代在酒店洗手间两三平米的单间里面。 就是在这时,温夕听见了门外陡然间拔高了音量的叫喊。 但奈何酒店公共区域的洗手间隔音私密性实属上乘,外加上抽水流动的声响淅淅沥沥,温夕的肚子里又咕噜噜地闹个不停,除却邵桀轻声细语得几乎没声儿的搭话,温夕揪着裤腰带竖起耳朵,也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三两句单方面的挑衅。 无非是一场误会的事儿,解释几句也就能翻篇过去。 温夕本来试图挣脱马桶地狱冲出去给他男神撑腰,可惜这肚子发作得实在不争气——他甚至来不及犹豫,人就已经坐在马桶上一泻千里,双手交握地撑在膝盖上,坚定不移地在精神层面替他桀神加油鼓劲。 直到他隐约听见,邵桀提起了蒋唯礼。 得益于李泽川曾经趁着邵桀并未参与那次聚餐时,大肆添油加醋欲言又止地操着酒蒙子版的方言讲述起drg俱乐部里的“旧日恩怨”,抛开听他满嘴跑火车像听天书的外籍人士姜赫宇,一度被蒋唯礼强行灌输过长幼尊卑秩序论的温夕和程梓,简直像是窥见天日一般,恍然间意识到,那些曾经给他们带来过无数困扰的日子,究其根本,不过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却碍于某些鸡零狗碎的原因,无人指明矫正而已。 虽说邵桀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无法认定真假的过往于两个小朋友而言稍微有些遥远,但对于蒋唯礼其人,温夕和程梓却切实的另外揣了几分不为人知甚至不敢声张的怯懦。 比如因为下路排位对局出色发挥把一队主力“爆锤”之后,两个小朋友却被蒋唯礼以互相认识为由叫到一队宿舍角落里的茶水间,“顺手”锁上门关了两个小时有余,直到二队领队因为提前结束休假回到俱乐部,找了快一个钟头才发现了两个小朋友的行踪——蒋唯礼却佯装不明所以,再假借偶遇打趣的口吻,威胁再有下次“强出风头”,就不知道会关在什么地方,冷静几个钟头; 比如俱乐部年底聚餐时,蒋唯礼偶然得知程梓坚果过敏,却借醉酒之际怂恿着温夕拿一块糕点试探过敏症状未果,当着二队教练的面翻脸掀桌; 再比如曾经因为版本改动能力卓越而被提到一队试训替补的小中路徐星宸,在楼上训练室坚持了不到半个月就被以技术下滑为由赶回二队,郁闷得差点儿收拾好铺盖卷原地宣告退役,惶然了半年有余…… 然而这还仅仅是在偶有交流来往的前提下,极少数出现的情况。照李泽川的话来讲,恐怕连邵桀曾经忍受过逼迫威胁的十分之一都远远不及。 温夕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一门之隔以外的事态走向不太妙。 他匆忙收拾妥当甩开门板,攥着半晌扣不利索的皮带直接抽了出来,正蓄着力气要往前莽,却被留意到身后动静的邵桀抬起手臂拦在当场,一头顶在了他左侧的肩上。 “我跟蒋老哥什么关系……” “我以为三年前那会儿你就知道了呢——诶不对啊邵桀,你该不会是忘了吧?那天可是我带人把你从饭店拖出去的!”刘水突然大笑起来,又忽地醍醐灌顶似的点了点邵桀那条打过石膏的手臂:“……瞧我这记性,那会儿你都不省人事了,不记得也正常,毕竟——我们都以为你会死在那条巷子里……” 洗手间外侧走廊已经零星停驻了三两个踩着高跟鞋的酒店工作人员,八成是顾及着身形差距和可能有顾客醉酒的情况,捏着对讲机嘀咕了几句就停在老远的地方,在远远望见争执双方因为人员新增有了从口头较量上升到肢体冲突的苗头,堂皇地上前两步又退了回来,催促着身旁的同事快去楼下找人过来帮忙。 “差点儿吧,当时几个人踢在肩膀上的时候还真疼得离死不远了——”邵桀弯起眼睛笑了笑,左手后扣,死死攥着温夕的袖口,声音几乎从喉咙里挤出来。他稍微吞咽了一下,在确认猜测之余,也没什么耐心继续跟这个妄图蹬鼻子上脸泄愤撒气的刘水继续争执下去,他后撤了半步想带着温夕绕开刘水那个堵在那儿快把自己缠成麻绳的小女朋友,却不料手上的禁锢刚松了一道缝隙,身后的小个子已经垫着脚蹿了出去。 邵桀的本意是不想让温夕也莫名其妙地卷进跟蒋唯礼有关的漩涡里,但架不住这小猴崽子听见这几句叫嚣像是踩了电门,怔然一瞬就呼吸一紧,上蹿下跳地蹦跶起来根本拦不住,眼瞧着一团混乱的空当,刘水从夹包里抠出了个什么东西,邵桀慌乱瞥了一眼头皮都快炸开,拽住温夕的胳膊就要向后躲—— 几乎眨眼之间,一道身影就从电梯间冲了过来,连呵斥警告的话都没来得及喊,二话不说先擒住刘水的手臂,掏出手铐就把人扣倒在地,随即无视掉身后女生惊恐指责的尖叫声,转身扶住了差点儿被刘水甩飞的皮包绊了个狗啃屎的温夕。 邵桀这会儿才勉强解开被刘水女朋友揪成死猪扣的领带,快咽气儿地咳了几嗓子,扯着温夕的袖子晃了两下问询是安好还是挨了揍,身旁的小选手却像是被外焦里嫩地电过了头,整个人呆愣地站在那儿,连嘴唇都在抖。 然后邵桀听见,呆成一只炭烧木鸡的温夕,从喉咙里极艰难地挤出了一声已经跑了调的问句。 “……哥?真……是你?” 这回反倒是轮到邵桀蓦然间傻在原地,像是遭了五雷轰顶,眼睛圆得跟铜铃似的,朝着这两个着实隐约有些相似的侧脸瞪了过去。 他分明依稀记得,仅仅三两天之前,邵桀在训练室里扣着耳机快乐游戏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见过温夕揪着程梓问起过,开赛后的春节还要不要回老家去。 温夕四仰八叉地歪着脑袋,踩着拖鞋撑住地面挪来蹭去,搓了搓鼻尖儿,状似不在意地蹦出个提议:“要是懒得折腾,不如去我家里一起。” 程梓单人排位定级连跪,生无可恋地扭过头,不想看见旁边儿这位上分如喝水的“仇敌”显摆喘气:“唔……看春季赛头两周的成绩。毕竟头一个正经的职业赛季……不比以前次级联赛,打得不好就在基地里练习。” “别啊,练习那也不能大年三十儿还能在基地里耗着啊。”温夕扒着椅背舔着脸,使劲儿朝程梓的方向凑过去:“去我家呗,我爸妈过年不守夜也不热闹的,我自己待着没劲。” “……”程梓先还沉浸在定级赛告吹的烦躁里,闻言沉默了好一阵子,轻声问了一句:“……你哥——还没消息?” 邵桀眼皮一跳,直愣愣地盯着正满眼堆笑地杵在温夕跟前的这位便衣警察,余光又扫见他腰间一晃而过的枪套,茫然惊诧地抓了两下发顶。 那天随口闲聊时温夕说什么来着?邵桀记得他好像撅起嘴,无奈地耸了耸肩,表情看起来淡定得似乎真的毫不在意。 “已经好几年了……保不齐真英年早逝死在外面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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