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剑圣凌若寒崭露头角剑压天下之前,剑道一门尚未成为七十二道之首,彼时江湖剑客以北陵四大剑宗为尊,真正练剑的剑客远少于刀道的刀客和枪道的枪术大家。 后来北陵朝有位吴姓的地方藩王酷爱名剑,于是便在其封地上大力发展剑道。他不仅广招剑客,举办了首届问剑大会,还修筑万剑山,收集天下名剑,于是便有了剑都的说法。 剑都之名渐起之后,“天下名剑成千上万尽在北陵剑都万剑山”的说法也开始传遍天下。初出江湖的凌若寒听说了以后,便亲自御剑万里越境入万剑山,从成名已久的老一辈四大剑宗手里取走两柄名剑,震古烁今。 吴老王爷不仅培养出了一众剑道宗师,还留下了一份剑评,详尽罗列了天下十大名剑。这份剑评流传后世,经两国武史阁反复修订达成一致后,被纳入了武库。 伏羲朱雀,传闻乃仙人伏羲座下凤凰幻化而成的佩剑,当居天下第一名剑之位。 凝神魄位列第二,此乃剑仙独创面世的袖珍小剑,通体杀伐之气,与其说是名剑,不如说是剑招。 排名第三甲的赤霄剑早已失传,下落不明。 白鹤行与青叶子分列四五,此二剑便是凌若寒自万剑山取走的那两柄,现为他的两位弟子所有。 而第五名则是朱宏耗费巨资铸就的名剑妃子笑,名字虽秀气,却是不折不扣的杀伐之剑。 冷君山的宏道剑,黄老爷的“黄泉路”,许观礼的“阴阳鱼”,萧如剑的形意剑分列六到九位,魏家的狂风剑,重剑门的胡掌门的“子归,父君,越俎”三剑并列天下第十。 天下十大名剑不可复制,且都能通灵认主,不侍外人。 第五名的妃子笑出现在这里,就代表朱胖子抢先一步做出反应杀人灭口,至于他的时机是怎么能把握得如此之巧的恐怕只有有心之人才能知晓,来不及细察谁是那个走漏消息的内奸,眼下功亏一篑,此地也不宜久留,还是要尽快出城为好。 承天卫匆忙掩护刘子明走出酒窖。 冯礼走在最后面,看着一地死尸撇过头去不忍直视,忽然他在酒窖的一角瞥见了一支价格不菲的亮光珠钗,他将珠钗收入袖中,快步跟上了队伍。 马车在承天卫的掩护下还是有惊无险地出了城,沿着夜幕里的海风小道出城,一股挫败感笼罩了车里的几人。 刘子明打破沉默问道:“名剑妃子笑,杀人的应该是朱宏的那个义子,也不知道身手如何?” 不再驾车而坐车的褚冲庙低头道:“能让天下排名第五的名剑俯首,这个人的实力恐怕深不可测。” 刘子明扶着脑袋,倚靠在车壁上,无精打采叫苦道:“总不能是大宗师吧?我运气就这么背?南宫不在身边,就老碰到这些变态。哎,老褚,你有一品没有?” 褚冲庙摇头道:“从一品。” 刘子明笑不出来,扶额道:“也是,你算你能拖住他那个义子,可那个怕死的胖子身边必定藏着高手如云,重兵如过江之鲫,难搞啊。” 冯礼瘦削黝黑的嘴角一撇,“东主,既然石家的事情不成,咱为何不考虑从两陵山龙脉入手?” “哪有那么容易?我手里没人啊,那朱宏手下可是有两万重兵,而且天知道他有没有和海盗勾结?你看看咱就这么几十个人,还都负了伤,好不容易去到了两陵山,结果人家将我们一网打尽,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吗?” 褚冲庙问道:“那就这样算了?” “不是算了,是养精蓄锐,朱宏的脑袋呀还会在他的脖子上待几天,一旬之后,我保证狞下这胖子的猪头。”刘子明说完打了个哈欠,慵懒道:“折腾了一天,我也累了,回去睡觉。” 褚冲庙欲言又止。 刘子明掀起车帘,提起烛灯,像一道荧光透过看着海风道,投入黑暗的湖水波澜,心里黯然道:“你如今到底在哪?” ———— 酿酒城一事发生后的第二天,便有告示张贴。 海贼水盗猖獗,瘦羊湖水师奉命将沧州沿海,江,湖通往两陵山龙脉的所有水路一并封锁,清一色的鱼鳞甲士手持铁矛站着一条密密麻麻的黑线。 一身朱袍的胖子官员抖了抖两百斤的肥肉,下了华贵四角马车,拢起宽大袍子,负手站在野渡湖边。 身边站着几名面色冰冷的锦衣刀客和几名捧着水果的绝色女奴。 朱宏手中托着一盘由侍女剥好的荔枝果肉,这些荔枝果肉色泽光鲜,晶莹玉润,鲜嫩欲滴,盘中共有大大小小几十颗,皆是需要砍伐上百棵荔枝树才能寻得一颗的稀世仙品。 朱胖子吃的极快,每颗送入口中不到一秒便吐出子核,很快便吃完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侍女手中拨不过来的荔枝壳子,眼睛眯起一条缝来。 侍女惶恐地跪下求饶,朱宏可毫无怜悯之心,直接一巴掌将她扇的嘴角渗血,让人抬了出去送入军中供手下享用。 他吐出一口浊气,撇头看向野渡湖的尽头,有名腰间佩红剑的年轻剑客沿着道路两边尽是持矛鱼鳞甲士守卫的官道缓缓走来,没一人阻拦。 朱宏抖了抖袖袍,又抓了几串荔枝,做回特制的太师椅。 年轻剑客走近朱宏,单膝跪地道:“义父,孩儿幸不辱命,没留下一个活口。” 朱宏如释重负,宽厚笑道:“不愧是我儿,能在承天司那些恶狼手里全身而退,真给为父争光。” 年轻剑客犹豫了一下,扶住腰间的妃子笑,“他们看见我了,会不会给义父找麻烦?” 朱宏不以为然,“无所谓,就算没看到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为父,既然来了我们的地盘,犯在我们手里,不能让他们有什么好下场!等两陵山事毕,为父便可专心对待他们。” 年轻剑客沉默不语。 朱宏亲自剥开一颗荔枝送入口中,边嚼边问道:“朱厉啊,我让你杀你义母一族,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 年轻剑客心里不藏事,点了点头。 朱宏咬出汁水,口齿不清道:“孩子难为你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事发突然,若是你义母落在他们手里那是后患无穷,毕竟夫妻一场,她的家人何尝不是我的家人呢?为父也心疼啊,杀妻之仇不可不报,这伙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你要是想偿还你义母对你的知遇之恩,就用她取名的剑斩下那刘子明的人头,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年轻剑客握紧了剑鞘,眼眶发红,咬牙道:“这人人头,我要定了。” 朱宏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很好,不过这事急不得,你去准备一下,待咱从两陵山回来,咱爷俩亲自登门寻仇。” 年轻剑客点了点头,转身走去。 与此同时,一名黑袍白发的老者与他擦肩而过。 朱宏见到来者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黑袍白发老者嗓音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如魔鬼,和朱胖子并排而立,望着年轻剑客的身影沉声道:“朱宏,你就这么相信他?你逼他杀死至亲,他若有一天知道了必会出剑杀你,不如我顺手帮你宰了他?反正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朱宏没好气道:“不干你的事,曾老鬼,别多管闲事,你来我这就是抖你武评第六的威风是吧?你还敢抗旨出京,内廷总管的位置不要了?” “行啊,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多事了,管不着你尚书大人。” 天下太监头子的曾欣冷笑一声,“至于我为何要抗旨出京连官位都愿意舍弃你也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我这次是下了拼了身家性命也要除掉刘子明的决心,一路南下在岭南没遇上,我以为这小子会去江南,结果跑你这来了,真是晦气。” 曾公公眼眸闪过一丝怨毒,“告诉我人在哪,我今夜就取下他的人头,给你我下酒。” 朱宏气笑道:“你问我?我要知道,我早就带兵将人抓了。” 曾公公眼皮抖了一下,面无表情道:“你不在沧州是一手遮天吗?连个人你也查不到?现下还被人逼得要离开沧州,就这么怕死?” 朱胖呸了一声,讥笑反问道:“你厉害,你不是自诩长生境中无敌手吗?连个刀道柳千秋也不拿下?一路数次刺杀全部无功而返,你的嫡传弟子窦鹤不是刚刚被刘子明宰了吗?怎么也不见你这个做师父的有些担当?” 相党两大权臣向来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很快野渡湖边就陷入了沉默。 朱宏将一手价值不菲的荔枝随手丢在地上,面朝湖水的倒影,重重叹了口气,打破沉默道:“不和你吵了,特没劲的,你也别找刘子明了,承天司藏人可没那么容易找到。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同行。” 曾公公垂下眼眸,低沉道:“这就是挖通了?” 朱宏伸出肥胖的手指指向远方直登云天的仙山,冷笑道:“就这几天的事了,刘子明我不了解,可他要想杀我,只能在那里,你要想杀他,也只能在那里。” 曾欣摘下黑兜帽,露出狰狞可怕的一张面容,面色枯槁,眼神冰凉,望向远山口中念念有词:“伏羲仙人墓,龙脉两陵山。” ———— 泰山园中,刘子明将一块肥肉抛向空中,小白虎敏捷地跃起,一口将其吞下,咀嚼得津津有味。 他轻轻摩挲着白虎的大脑袋,嘴角微扬。这几日,他已能与这只令人畏惧的碧睛大虫融洽相处,这只猛兽偶尔也会流露出温顺的一面,允许刘子明接近,这无疑是关系的巨大进步。 仙子林白林主所赠的驯兽秘籍也已被翻至最后一页,上面有一则警告:无论何时,都绝不能解开白虎脖子上的困兽索。刘子明深思熟虑后,终究还是没敢动手,甚至并非出于安全考量,而是因为自由这东西,一旦获得,便再难舍弃。 这只白虎尚处幼年,懵懂无知,无法分辨善恶是非,若放任其自由,只会被他人利用。这些年来,仙子林称霸岭南,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士命丧虎口。仙子林并非富甲一方,哪有那么多钱给白虎买肉,恐怕人肉已成了白虎的大餐。 刘子明坐在白虎身旁,温柔道:“小白啊,人类呢有善恶之分,吃人固然不对,但这世道吃几个恶人也无伤大雅。就如我每日给你看的那幅画像,那朱胖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样的人被你吃了也不冤。然而,世上还有许多好人,他们不该死。你年幼分不清善恶也在所难免。等你懂得了善恶之分,我便放你自由,可好?” 碧睛白虎抬起脑袋,又低下头去贴盘中的剩肉,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刘子明温和一笑。 承天卫门外禀报,有贵客光临。 书房奉茶,来者竟然是萧剑宗。 刘子明亲自煮茶,笑道:“萧先生是怎么找到我的?” 萧如剑端起茶杯,洒脱道:“哦,听闻沧州城有贵人养了只老虎,我一猜便是阁下。” 刘子明停顿了一下,“原来如此,不过萧先生怎么会来找我?” 萧如剑嘴角泛起笑意,说道:“不瞒你说,我这个人就是不想弯弯绕,我就直说了,我想入龙脉。” 刘子明皱眉道:“以先生的身手自己也能去,为何找我?” 萧如剑将茶杯一搁,“非也非也,龙脉一事实属传说,从未有人知道两陵山的具体入口,况且沧州通往两陵山的路全部被重兵守住,实在是折腾。那日我瞧见了你的腰牌,想来你也是有些身份,有没有什么法子入龙脉?” “就冲先生话里话外的这份坦荡,我也愿意如实相告,我确实知道龙脉的具体所在,也有办法去到那里,而且我迟早要去。” “既然如此,那不如带上我。” 刘子明微怔,提醒道:“萧先生,那里的凶险可不比沿路少啊。” 萧如剑不屑道:“这个不用管,你带我去,若有危险,我可以破例为你出一次手,怎么样?” 刘子明将茶水一饮而尽,闭眼笑道:“若是对手很强?” 萧如剑衣袖鼓荡,左手青色长箫,右手形意古剑,幽幽道:“天一境之下,长生境可一换一,重魁境中无敌手,至于大宗师之下皆是蝼蚁视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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