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范凌恒看到范凌云给那年轻人指认范凌恒的身份，还朝自己挤眉弄眼！</p>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给我开玩笑！”范凌恒见范凌云这幅样子，后悔昨天就该老老实实，逞什么能！</p>
“那首‘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是你写的？你就是范凌恒。”陌生男子走到范凌恒面前问道。</p>
“对，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正是在下所做。”事到如今，输人不输阵，范凌恒硬着头皮回答。</p>
果然，与范凌恒年龄相仿的少年面露喜色。</p>
想来账房先生的活八成要凉，范凌恒刚准备起身离开此地，没成想下一秒对方的话就让他愣在原地。</p>
“爹，你不要让他做账房先生，我想让去县学陪我读书。”确定了范凌恒的身份，年轻人扭过头对冲坐在高堂上的范清儒喊道。</p>
这？这？这？范凌恒一头雾水。</p>
“嗯？”范清儒也是摸不着头脑，自己看好的账房先生怎么儿子要让他去做伴读？</p>
这会儿，范凌云摸到范凌恒身边小声给他解释：“这位是咱范族长家的公子范凌孟，昨天出游他有事没去，今天去了县学宫以后知道昨天你落了盛若海的面子，刚下学就满大街找人。”</p>
“后来找到我头上，一开始我还不承认，直到他说出他的身份，又说他和盛若海在学宫经常起冲突，是死对头。</p>
但现在盛家比范家势力强，所以盛若海身边的帮手比他多，他占不到上风。所以他想把做诗的人送进学宫和他一起应付盛若海。”</p>
“我带着去你家，你爹给我说你来族长家。于是他便领我来，这可是我第一次来族长家呢……”</p>
范凌云在耳边絮絮叨叨解释着前因后果。</p>
范凌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昨天阴差阳错之下，做诗没抱上他心心念念的大腿，但遇到了个想把他当帮手的小贵人！</p>
“……就这样，昨天范凌恒随口能写的诗已经在学宫传开，盛若海都成笑柄了！你忍心让这种出口成章的去当账房先生？阿爹，你一定要让他陪我入学！”</p>
范凌孟为了说服范清儒，把从范凌云嘴里听到的事情经过添油加醋的讲了出来，听得范大族长拍着桌子连连叫好，周围范族子弟们也欢呼雀跃！</p>
盛家和范家积怨已久，在范进那会，盛家出了个盛端明（注1），范进当年任通政使司通政使；盛端明任任南京通政使司右通政。</p>
通政使司，负责内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诉等事项，长官为政通使，正三品，下设左、右通政属官各一人，正四品。</p>
也就是说，当年范进是盛端明的顶头上司！</p>
又是上司、又是同乡，盛家那会可着劲儿讨好范家，范氏一族当年在潮阳县可谓风头一时无两。</p>
后来盛端明调任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奉敕总督南京粮储，被人挟恨弹劾，幸得范进在朝上说了不少好话才被恩准退职返乡——这是范家的对外说法。</p>
盛家则认为范进当年恩蒙圣恩，又曾任山东省学道，弟子门人满天下，盛端明只不过是遭小人设计，仅仅粮储晚了几日，范进肯定肯定没有尽力帮忙，甚至是落实下井！</p>
就此两家借下梁子。</p>
如果盛端明回到家乡后没事看看书、养养花，就此终老一生也就算了，两家的恩怨也就止步于此。</p>
可他有一大爱好！那就是研究药石！</p>
盛端明潜心专研药石，家居十年，著述甚丰，有《程斋医钞撮要》5卷、《玉华子》4卷。</p>
好巧不巧，嘉靖二十四年，陛下召集会方士药石之人入京。</p>
盛端明自言通晓药石，服用可以长生。</p>
他用家中大步财产给嘉靖帝的道教“导师”陶仲文封了一大笔银子，得到陶仲文在嘉靖帝面前的举荐，并获得严嵩的助力，重新返京，召为礼部右侍郎，后拜工部尚书，改任礼部尚书。</p>
晚年更是加太子少保，死后赐祭葬，谥号“荣简”，现在那块写着“荣简”的匾就悬在盛家宗祠的最高处！</p>
盛端明这一翻身不打紧，范氏可遭了殃，虽然盛端明重新入京已年76有余，但他进京的时候范进去世了！</p>
范氏自范进去世后，在县里名望本就出现颓势，盛家重新得了势，明里暗里把盛端明返乡十年受的一肚子恶气撒在范氏一族身上，导致范氏一族元气大伤。</p>
在县里，范家在哪开铺子，盛家就把铺子开在哪，范式在潮阳县三分之一的铺子被盛家挤兑到关铺。</p>
之前靠着范老爷特权免掉的田税和赋税在人死后花点钱在县衙上下打点依旧能少交不少，但盛家上位后，各位优免都没有了不说，甚至那些小小胥吏更是对范家子弟毫不手软，本应收十分税，非要收十二分才行！</p>
正所谓一朝失势宾客落，范家想着熬到盛端明死了也就能好受些，谁知道盛端明这边去世，他那长孙盛若林又起了势！</p>
嘉靖十七年中戊戌科二甲第74名进士，初授户部主事。</p>
现在是湖广广西按察副使，正四品大员！</p>
范清儒作为范进嫡孙，见识过自家辉煌的一面，也经历了父亲一代的中道没落，到自己手里的时候更是一片烂摊子。</p>
他现在每次遇到盛家族长的时候腰杆子都挺不起来！</p>
所以，听说范凌恒昨日的光辉事迹，他不由的发自内心的高兴！</p>
“贤侄啊贤侄，你怎么不早说你在学问一道有所建树！”一方面，范凌恒替所有范家人出了口气；另一方面，急智之下能做出如此贴合盛家形象的诗词，这可是个读书种子啊！</p>
读书种子是什么？种下一百颗种子，只要有一颗能发芽结果长成参天大树，那整个范氏都能有松可荫。</p>
“贤侄，你可愿意去县学宫读书？”范清儒笑呵呵的问道。</p>
“小子当然愿意，不瞒族长大人，我当账房先生本就是为了凑钱读书……”范凌恒也不客气，机会来了就得抓住，因为面子什么让机会白白溜走的那叫蠢！</p>
“好！太好了！这才是我范家子弟，不偷不抢，靠自己本事挣钱读书！有骨气！”范凌恒的不自谦和独立自强的性格让范清儒是越看越欢喜。</p>
“学费由宗族一力承担！你放心读书去！”范清儒把胸膛拍的邦邦响，他不是没脑子的，这叫投资！</p>
一年二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凡范凌恒能考上个秀才就是赚，考上举人就是大赚特赚，考中进士那就是光宗耀祖！</p>
“感谢族长大人，不过我觉得小子不该这么占宗族的便宜。这样，以后每个月月底，小子帮咱范家铺子核算账目可好？虽然抵不过每年学费，但好歹也能尽点微薄之力。”</p>
范凌恒话音刚落，范清儒大笑道：“哈哈哈……好孩子，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来，来我身边。”</p>
范凌恒走到范清儒身旁，范凌孟朝他做了个鬼脸。</p>
范清儒牵着范凌恒的手，对围观的范家子弟说道：“看到没，这才是范家子弟！刚才我们说什么你们也听到了，正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他想去读书，先是想凭自己本事挣钱！这是什么？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这叫自立！</p>
然后我说送他去读书，资助他学费，你们看，虽然他接受了，但是又说要做宗族的账房先生！这又是什么？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叫自强。</p>
自立自强，咱们范家现在缺的就是这种精气神！</p>
咱范进老爷57岁才中进士！但如果没有那些年老爷的坚持，就没有现在咱们范氏的光辉！</p>
如果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自立自强，就算我们现在不如盛家又能怎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p>
范清儒的话让在场的族人精神为之一振。 随后他扭头对范凌恒道：“这样，你想去县学读书，证明你也想在科举一道有所成就，不如你现场赋诗一首，让咱们族人一睹你昨日风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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