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若海又不可能和自己一般用那累死人的穷举法。 不是他小瞧盛若海，后世衡水模式的苦，也不是一般学生受得了的。</p>
他盛若海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要是吃得了这苦，岂不早就“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p>
殊不知，盛若海把两人签了姓名的赌书放到怀里，嘴角露出一丝阴笑。</p>
旁边朱照满脸担忧的问道：“盛兄，这次赌约有把握么？”</p>
前几年盛家案首的名额都是买通县令，直接评出来的第一名。</p>
前年新县令上任后，盛家最好成绩也就三等而已。</p>
盛若海看了看范家两人，点头阴恻恻笑道：“当然有，你忘了我今天在看什么书么？”</p>
“我记得是《礼记精义》（注1）是吧？”朱照对砸了自己鼻头的这本书记忆深刻。</p>
徐阳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呼道：“可是浙江余姚谢氏家族的《礼记精义》？”</p>
他虽屡试不中，但多次去广州府参加乡试的经历开阔了他的眼界，之前听说过要与谢氏一族从成化到嘉靖年间的科举传奇。</p>
余姚谢家谢迁于明成化十一年中状元，其弟弟谢迪也在弘治十二年高中进士。</p>
儿子谢丕在功名上几乎延续谢迁的辉煌，顺天府乡试第一解元参加会试，得第四名，最后在殿试夺第三位探花。</p>
而且谢迁和谢丕父子均为当年参加乡试地五经之一《礼记》的经魁。</p>
所谓“五经”，就是《礼记》《春秋》《诗经》《书经》《易经》，每经所考取的第一名称之为“经魁”。</p>
就徐阳所知，明朝自洪武，父子两进入甲榜的，独此一家。</p>
见盛若海点头承认，徐阳心中大喜，他朝盛若海的方向挪了挪屁股，低眉顺眼道：“听闻谢家《礼记精义》乃不泄之密，但只要学会，高中进士易如反掌，不知盛公子高中以后可否让愚兄一观？”</p>
“当然可以，可不知徐兄是否愿意考虑考虑我刚才提出的条件？”</p>
徐阳满口答应道：“好说、好说，我明日就把户下佃户清退了留给咱家。”</p>
盛若海满意的点了点头：“明日去盛家大院，找我爹签白契就行。”</p>
“盛公子，能不能改成红契？”徐阳犹豫了下问道。</p>
白契就是未向官府纳税加盖官印的契约，红契是经官府加盖官印并纳税的契约，两者最大的区别是“白契”没有法律效力，而“红契”是具有法律效力的。</p>
“难不成，子日兄还担心我家的契约不好使么？”盛若海看着徐阳，淡淡道，子日是徐阳的字。</p>
‘废话，你们家契约当然不好使，哪天佃农是真跑了我找谁说理去？要不是为了求谢家精义看，谁愿意承你家田！’徐阳心中暗骂。</p>
但他说出来的话与实际相反：“好使、好使，谁不知道咱潮阳盛家最讲究信誉，不知我签了契约后，那本精义……”</p>
盛若海闻言哈哈笑道：“不行，这本我要拿来科考用！”</p>
徐阳闻言脸色一变，拂袖而起做不悦状，盛若海不慌不忙，朝他摆摆手道：“子日兄，我除了谢家的《礼记精义》外，还有余姚瓮氏的《易经精义》和安福县荷溪伍氏的《春秋精义》。”</p>
徐阳立马重新坐回去，一副比刚才更恭维的态度：“盛兄，我选伍氏的《春秋精义》。”</p>
无他，仅从景泰五年到正德九年，区区五十余年，荷溪伍氏就出了八名进士！</p>
甚至在弘治朝，伍符与父希齐、伯父希渊三人共同以进士入仕，门第极盛！</p>
曾辅佐明孝宗、明武宗、明世宗的三朝阁老费宏在《送进士伍孟君伦归省诗序》中就提过这件事，徐阳熟记于心。</p>
盛若海笑眯眯的应了下来，不过只许他在盛家书房读书，且不得抄录、不得外泄，徐阳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p>
直到最后他问出心中疑问：“盛兄，这些乃氏族不传之秘，不知你是如何得到的？”</p>
盛若海吩咐朱照招呼着给范凌恒送去两瓶弗朗机酒，淡淡的回复道。</p>
“呵……当你有一个正一品的爷爷和一个正四品的伯父时，你自然而然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秘密。”</p>
注1：</p>
在明代史料中，“安福《春秋》”“麻城《春秋》”“淳安《春秋》”“黄冈《礼记》”“余姚《礼记》”“山阳《礼记》“无锡《尚书》”“莆田《尚书》”“祁门《春秋》”等各种各样的提法，实质上即指那些县的士子多以某种经应科举。</p>
浙江鄞县及福建晋江县的《易》、浙江慈溪县的《诗》，在明代地域专经中也很有名。有时候这种地域偶尔也会扩大到以府为单位，如明人提及严州府、福州府的《春秋》、临江府的《春秋》、金华府苏州府的《易》等。</p>
但即使这种以府为地域范围的专经提法，也依然是建立在府下某些县擅长某种经典的基础上的。</p>
例如，严州府《春秋》实际上是以淳安县的《春秋》经肄习风气为依托，而福州府的《春秋》则是以闽县的《春秋》肄习风气为依托。因此，最明确、直接而且可以测算的地域专经单位还是在县一级地域。而且，地域专经在明代不是个案，而是很普遍的科举文化现象……</p>
——《明代的科举与经学》</p>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库·历史考古研究系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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