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倒霉,跟你分到了一起。”
我张了张嘴,但看着佩儿自顾自朝前院过去的身影,终归还是闭上了。
其实本是想提醒她一下,就在她如此嫌恶我的这几天之前,她不光和我一起用了之前十三十四给我送来的手油面霜什么的,还一个劲儿得拉着我的胳膊甜甜得管我叫姐姐。
我叹了口气,这大概也是人性的一面吧。
无奈得耸了耸肩,便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清宫的过年习俗有很多很多,这几天我倒真的是长了不少的见识,比如小年夜后要上天灯、万寿灯,比如各宫要张挂各自不同的宫训图,又比如被叫做“得禄”祈福仪式,用来逐厉的“跳布扎”,再比如昨天才举行过的的祭祖,等等等等,在各宫庭院的行走之处撒上芝麻秸作“踩岁”,也正是这众多的宫廷迎新习俗之一,取“节节高”的美好期许。
送走了身着朝服的雍容华贵的德妃娘娘,偏殿的小主们便都回了自己的屋,庭院里便只剩下我和佩儿以及几个小太监在打扫着芝麻秸。
打扫完庭院里的芝麻秸后,我和佩儿还有其他小太监们就顶着寒风,低着头垂着手站在前院主殿的台阶下。又过了好一会儿,德妃娘娘才在众人的簇拥下从乾清宫用膳回来,这一下子,刚刚还稍显寂寥清静的小院子就立马开始热闹了起来。
随着偏殿的几位主子也都陆续过来了,宫人们便进进出出得更加忙碌了,而我们几个人,只是噤声立在殿前,偶尔还能够听见殿里传出的阵阵女子们的娇笑声。
我瘪了瘪嘴,不露痕迹得轻轻跺了跺不知道是站僵了还是冻僵了的双脚,恰巧被正撩帘从殿里走出来的语蕊看见了。
“让你动了吗?”
我听见语蕊严肃的声音,一愣,心虚地抬头瞟了一眼台阶上的那张精致却刻意板着的面孔,又立马低下了头,恭敬得垂着手,不敢多言语。
语蕊冷眼看着台阶下的那个即使穿着新衣却依旧灰头灰脸的宫女,不禁发自内心得鄙夷厌恶她。语蕊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英明神武的十四爷会让海兰姑姑将这个宫女从御膳房的那个脏兮兮的柴火院子调过来,她也想不通,为什么曾经对她有过温存的十四爷竟会因为这个没相貌没气质也没背景的卑微宫女而不再多看自己一眼。
在这个宫女来到永和宫的这一个多月里,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其他宫女嘲笑过多少次了。尽管别人忌惮主子对自己的恩宠,当着自己的面从来都不会说什么,但是她明白,那些人,都在等着看她,抑或是这个宫女的笑话。
从小一直都是自尊心极强的语蕊,尽管从来都没有明确得表达出不满或者刻意为难过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宫女,但其实在她心里,又怎么可能会不怨恨她呢?
语蕊思及这些,再一看眼前这个低头垂手,好似恭敬谦卑战战兢兢的宫女,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她皱着眉,张了张嘴,正准备继续数落几句,但眼角瞥到有一行人正走进前院,定睛一瞧,便顾不上那个宫女了,立马换了张脸,巧笑却也不失大气得走下台阶迎了上去。
“奴婢给四福晋,给小格格请安。”
四福晋?
莫不是《甄嬛传》里的恶皇后乌拉那拉氏?
哦不对,应该是恶皇后的姐姐,那个雍□□念不忘的原配那乌拉拉氏吧!
虽然心底对这个四福晋好奇地快要死掉了,但我还是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始终想要抬头打量来人的冲动,努力把自己当做透明人,跟着对面的佩儿一起,蹲下了身给来人请安。
一身福晋朝服的四福晋,端庄大方得微微笑着,轻轻地对语蕊颔了颔首,便由侍女搀扶着越过了我,走上台阶。
眼角瞥见四福晋的衣摆已经越过了我,我便轻呼了一口气,然后悄悄地微侧抬起头来,想要捕捉她的背影。
这到底是未来的皇后啊,光是这背影,怎么瞧着都已经有了母仪天下的仪表了呢。
我被自己逗乐了,康熙四十五年的四爷应该也还没到而立之年吧,那他的福晋应该也还没有原来那个吴卿玉年龄大呢,况且,离雍正登基也还有十好几年呢,怎么可能现在就能看出什么母仪天下呢。
我窃窃得勾着嘴角,乐着撇开了眼,却不想,蓦地对上了一双忽闪忽闪的的大眼睛,里面充满了对我的好奇以及下意识得提防与探寻。
我一愣,呆呆得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鹅黄色旗装约莫十岁的小姑娘一边淡然得从我身前经过,一边扭着脸细细得打量着我。
看她的衣饰,想必她就是刚刚语蕊口中的小格格吧。
意识到她的身份后,我微微敛眼,低下了头看着地面不再与她对视,而那个小格格也没多踌躇,直接就跨上了台阶,跟上了四福晋。
这个小姑娘,还真真的是四爷的闺女啊。
别看她年纪尚小,眼神里的那种感觉,简直是跟四爷一样一样的。这若是再等个四五年,会不会真的就会成了女版四爷了?
可是,我记得早上海兰姑姑是说几位爷和福晋都会来啊,怎么就只有四福晋到了呢,四爷人呢?
想什么呢,我不禁抿了抿嘴,四爷那种大忙人的行踪,哪里轮的上我来惦念呢!
又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有一行人进来了,我也不敢再抬头了,只是跟着其他人一起蹲下了身子。
“奴婢/奴才给十三爷,十三福晋请安。”
噢,是十三啊。
想起自己头上还戴着他送我的那支白玉梅花簪,我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既然是十三,那也就不用害怕挨骂什么的了,我一边站起身,一边抬头向已经进了院子的十三看去。
他一进庭院,便不露痕迹得向四周打量,眼神扫过每一个在向他行礼的宫人,当他的眼光与我的在空气中交汇时,瞬间迸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光彩,其实我知道,我的眼睛也一定在发光。
怎么说呢,在这样一个封建且老旧的社会,在这样一个等级分明尊卑有序的地方,有一个人像他这般待我,我真的很知足了。
他一脸笑意得朝正殿走来,我就静静地微笑着看着他英武俊朗的眉眼和眼中满满的笑意,我俩都并未言语,但此时此刻,那些话语反而会显得有些多余。
这时的这种感觉,就好像,无声胜有声似的。
蓦地,感觉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另一束目光,我下意识得撇开眼去寻找那束目光,却一下子对上了一双有些熟悉的眸子,我一愣,才发现那目光是十三福晋的。
上次见到十三福晋,是还在草原上的时候了,一晃,好几个月了。
习惯性的,我简单地打量了一下还是那样贤淑温静的十三福晋:乍一看,只觉得的十三福晋身材似有些臃肿,仔细一瞧,才发现她高高挺起着的肚子。
我一愣,随即了然。
十三和他的福晋已经缓缓地走到了我的面前,我也像旁人一样微着头,垂着手。却不想跟在十三身侧半步远的十三福晋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还转过身来伸出双手拉起了我的右手。
我一愣,诧异得抬头看向正柔柔得笑着的十三福晋,也许是因为马上为人母了吧,她的周身环绕着母性的光辉,表情也已经温柔到了极致。
“好久不见了,卿玉。”
“啊?呃……是,是啊,”我被她弄得一愣一愣的,大脑快速得运转着,可是我想来想去,跟她真的就只见过两面而已啊,有这么深厚的交情吗,我迷茫得又扭脸看了看也已经停了脚步的十三,他显然也没有料想到这一场景,但只是静静地笑着,柔柔得看着将手握在一起的我俩,我瘪了瘪嘴,不露声色得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蹲下了身,又朝着她福了福身,“奴婢恭喜福晋。”
十三福晋将我扶了起来,又扭头看了看她身旁的十三,幸福得笑着扭回脸来看向我。我不明所以得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了头,正在心底盘算着该怎么样来化解此下的尴尬时,她的笑声顿了顿,然后变得有点涩涩的。
什么情况?
我抬眼看她,却发现她正怔怔得盯着我的发髻,我心下疑惑,随即想起发髻间的那支白玉发簪,不由得全身不自在了起来。
十三发现了我的异常,但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是源于他福晋,而他福晋的突然间的变化是源于我发间的那支发簪,所以他没有说话,脸色也没有什么异常。
十三福晋身边的侍女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摆,她立马回过了神,稍微有些尴尬得对我微微颔首,然后就转过身要上台阶。
她本想伸出手去让已经站在两层台阶上的十三扶一下她的,却不想,她一抬眼,便看见十三正旁若无人得定定得看着我。她的身形顿了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收了回来,由侍女扶着上了台阶。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闪躲了十三的目光。
等他俩都转过身去走向正殿,我微微侧头,怔怔得看着十三福晋的背影。
我不知道自己该以怎么样的心情看待她,不知道该钦羡她找到了自己爱的人,还是该可怜她必须要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爱的男人,和那个男人的温柔。她是爱十三的,前两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已经从她看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了那种渗入到骨髓里的爱了。只是,她那样身份和性格的人,并没有办法拥有自己的固执并且坚持自己的固执。
我想,十三心里应该也是有她的吧。毕竟,十三那样好似火焰般热情真挚的人,并不像是只泄欲望而不谈感情的人。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共同的孩子,想必,在他的心中,也是有她的一方空间的吧,只是,紧邻着这方空间,还会有其他的属于别的女人的空间。
也是,对待这个年代的男子,怎么可能真的去要求他们懂得女子口中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呢,更何况是像十三这样的天之骄子。
想起十三之前对我说过的一些话,觉得心里堵堵的,却又突然很感谢自己。还好当时我坚持了自我,没有答应随他回府,不然,就算他会真的对我很好,我想我也没有办法以他小妾的身份去面对他府里的这个已经身怀六甲的正妻吧。
想到这个,我不禁摇了摇头,真是觉得自己也是可笑到了极致,本来就不曾对十三有过风月之情,又为何要将自己的想法加诸在他的生活中呢。
至少,以现在的社会观念作为背景来说,作为身份并不高贵的女子,我的想法和我的固执反而是异常的,不是吗?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盯着自己脚前的那块地砖。
反正,我就是不要像十三福晋那样懦弱,明明心里难过得滴血,却还要亲眼看着自己爱的男子眼里看着另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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