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个清楚明白的答案，我心安了，爹爹入土才能安。”</p>
“你又不是傻子，难道猜不出来？你爹是谁让进宫的，那里谁最位高权重？他不允许动的人谁敢动手，除非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没株连向家满门，你就该感激涕零。”</p>
所以……真的是渣帝？</p>
脑袋瞬间清晰，若凶手是皇帝，那么确实胳臂拧不过大腿，她的生气确实无济于事，自己能做什么呢？不知道，但她必须冷静、沉稳，必须认真想好接下来的每一步。</p>
咽下愤怒、压制伤心，她逼迫理智出头。</p>
庄氏见她不语，以为被唬住了，懂得害怕就有救，至少没蠢到令人发指。</p>
她缓下口气续道：“我明白你很伤心，但这种事谁都无能为力，若你孝顺，就该想想你爹天上有灵，最希望看到什么？他肯定希望有人能照顾你，希望你下半辈子有所依托，为了你爹爹，在百日内成亲吧，让他放心去见你娘亲。”</p>
成亲？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提议，向萸偏头望庄氏，她在想什么？</p>
“我与你娘性情相投，咱们两家经常往来，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与汪哥哥也能说得上话，若你同意，与你汪哥哥成亲如何？”她一口气把话说完，生怕自己反悔。</p>
庄氏强行压下不满，儿子早就心有所属，对方的父亲可是三品大官，有岳父提携，儿子的仕途必能平步青云，偏偏向家出了这事……唉，可怜的儿子。</p>
两家人走得近，向萸怎会不知汪哥哥与李姑娘的事，庄氏突然做出这种提议……</p>
是谁的意思？不会是庄氏，她对李家满意极了。</p>
汪伯伯吗？更不可能，他善于忖度时势、趋吉避凶，绝不会把自己送到刀口，皇帝是她的杀父仇人，仇恨值明明白白挂着，西瓜偎大边，他躲自己都来不及，又怎会亲自送上门？</p>
那么是谁呢？谁能逼得他们夫妻低头？</p>
向萸想不出来，但不管是谁，她都不会同意，更不会顺着旁人安排行事。</p>
“多谢汪伯母照拂之意，但我决定招赘婿，延续向家香火。”</p>
闻言，庄氏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眼底升起笑意，生怕她改变主意，于是急忙接话。“行，你心里有主意就行，咱们先办好你爹的后事。”</p>
她轻拍了拍向萸的手，一路上的不甘与愤怒瞬间消失无踪。</p>
此时的另一边，向文聪屋里，躺在床上的黑衣男咬紧了牙关。</p>
床边站着个男人，他的体型魁梧，留着满脸的落腮胡，两个铜铃大眼盯着他看，像只大熊看着猎物似的。</p>
覆在脸上的巾子已经除去，如向萸所料，他确实长得非常英俊，但现在如画五官皱在一起，紧抿的双唇惨白，戾目射出精光。</p>
两人都没有说话，皆拉长了耳朵窃听隔壁房间里的女人对话。</p>
她是向文聪的女儿？天，这是什么样的缘分，竟然把他们给拴在一起？</p>
如果她知道自己就是她的杀父仇人……</p>
多年好友，杨磬自然明了他的心思，是罪恶感重了吧？他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安慰对方，只能说：“她缝的伤口很丑。”</p>
所以咧？黑衣男白眼一翻，他的伤口再丑，能抵得过人家的丧父之恸？</p>
“她煮的粥很难吃。”杨磬补上一句。</p>
他很想叱骂，但是伤重体虚没有办法，只能问：“我们的人在外面吗？”</p>
“对。”</p>
“那走吧。”</p>
父亲的死亡让向萸无法理智思考，所有知觉被报仇给霸占，她恨极了坐在龙椅上的渣帝，她总是作梦，梦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把渣帝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杀得他连进地狱，阎罗王都不认得他是谁。</p>
她哭、她怒、她暴躁、她怨恨，她整天处于无法解决的负面情绪中，旁人如何她不清楚，但她明白自己，这种情绪不会随着光阴流逝而消失，它只会一天一天啃噬她的心灵。</p>
她总是不断想起父亲，想起他的疼惜宠溺，想起他说：“我不需要继室，我有女儿就行。”</p>
是啊，她也不需要夫君，她有爹爹就行。</p>
这些年父女俩相依为命、扶持彼此，他们共度的每一寸光阴都甜蜜无比，他们所有的快乐皆来自对方，他们约定好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要再当父女。</p>
但是这样的幸福被渣帝断送了，没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们连这一世的父女情缘都变得短暂！</p>
仇恨日日增生，它催促着她必须做点什么来解决快要爆炸的心情，因此即便明白小虾米对上大鲸鱼，唯一的下场是葬送鱼腹，她还是决定报仇，没有太缜密的计画，她光凭直觉行事。</p>
那日汪氏夫妻离开后，向萸发现黑衣男也不知所踪，她没有纠结太久就把他给抛诸脑后，因为太恨，太怨怼，也太忙碌。</p>
她忙着办丧事，忙着卖掉房子，忙着把钱散给街边乞儿，教会他们传唱“清官落难曲”、“后羿射日救百性”。</p>
她日夜赶工，写下《青天蒙冤记》，并在里头画了好几幅插画，因为心底有太多的情绪，里面的字字句句都无比煽动人心，就连图画都带着感情，书册完成后付梓，连印刷厂的工人都动容了。</p>
她把所有钱全都拿去印书，然后雇人站在大街小巷，送给每个过往的路人。</p>
当一切都布置妥当，她换上白衣素服，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昂首挺胸阔步走上大街。</p>
“阿弥陀佛，施主留步。”</p>
一名三十几岁的年轻和尚挡在向萸跟前，他身高中等，体型纤瘦，长相清秀、皮肤白皙，五官略显阴柔，属于那种脖子上有喉结能够证实性别，但穿上女装却也不违和的……伪娘。</p>
向萸冷冷看着对方，一语不发。</p>
“施主命门发青、驿马赤红，是否家中有亲人横死？”</p>
她清浅一笑，自己穿着素服，不是亲人横死，难不成是要替渣帝奔丧吗？“师父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还有事。”</p>
“姑娘额头低陷、鼻梁出现赤筋，最近行事要特别注意，戒冲动，稳定心绪，否则轻则有血光之灾，重则伤及性命，还望姑娘行事前三思。”</p>
她的目光越发冷冽，谁家父亲枉死，子女还能够戒除冲动？她就是奔着血光之灾去的呀，就是打定主意冲动，不介意伤及性命，连命都不要了，还三思个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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