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小顺子还偷偷对齐沐谦说：“姑娘越来越像咱们德兴宫的人了。”</p>
讲这话的时候小顺子满脸骄傲，好像当“德兴宫的人”就高人一等似的，完全忽略德兴宫是被整个后宫排挤的禁区，也是俗称冷宫的化外之地。</p>
不过齐沐谦很喜欢小顺子的描述，很高兴向萸越来越像德兴宫的人。</p>
“这么早过来？阿瑱忘记朕要早朝吗？久等了吧？”齐沐谦笑吟吟问，完全看不出片刻之前，他脸庞身体迸发出的惊人杀气。</p>
“微臣见过皇上。”齐沐瑱恭敬作揖。</p>
他的身体僵硬，因为厌恶。</p>
他看不起齐沐谦，大齐传国以来，历任皇帝找不到比他更糟糕的。</p>
不相信？去听听民间风评，去看看他坐上龙椅之后，朝廷风气败坏到什么程度！</p>
治水不行、赈灾不行、贪官污吏横行，他唯一的好处就是幸运，边关无战事，邻国各有各的头痛问题，没有多余心力对付大齐。无数事实都证明他当不了好皇帝，既然如此就该退位让贤，偏偏皇帝这差事，不死不卸任。</p>
都怪当年先帝和太后眼瞎、择他登基为帝，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坐拥至高无上的权力。</p>
齐沐谦笑看他眼底的厌恶和鄙夷，却不得不对自己折腰。</p>
心情飞扬呐，这叫什么？叫地位碾压一切，无论自己是昏庸还是废，只要他一天待在这个位置上，齐沐瑱有再多的不满都得收拾骄傲，向他俯首弯腰。</p>
齐沐谦拉大笑意，拍上他臂膀。“什么微臣？咱俩啥关系，你这么喊是不拿朕当亲兄弟？”</p>
亲兄弟？齐沐瑱冷眼相望，让齐沐谦的热脸贴在自己的冷屁股上。</p>
但齐沐谦好像无感似的，热情地对他说：“你来得正好，朕恰巧得了张吴道子的画作，打算赠与你呢，你带回去，敬王叔肯定会很高兴。”</p>
“吴道子的真迹难觅，皇上还是留着吧。”齐沐瑱退开一步，刻意冷淡、故作疏远。</p>
这番作为是为了告诉向萸，自己和风评差劲的皇帝虽有血缘关系却不是同道中人。</p>
向萸有没有看明白不知道，但齐沐谦确定是明白了，恶念兴起，他偏要把两人绑定。</p>
“说啥呢，哪次朕得了好物没给阿瑱留着？”齐沐谦缺心眼地朝他眨眨眼，态度亲晒，他们同姓齐，本就是一丘之貉啊。</p>
面对他的嬉皮笑脸，齐沐瑱既苦恼又恶心，他总是让人别扭。于公，他看不起齐沐谦的愚蠢，于私，他感到亏欠。</p>
从小齐沐谦就待他特别好，不管好坏都拉着他分享，齐沐瑱不愿意承认，但两人之间确实发展出几分微薄的兄弟之情。</p>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齐沐谦老爱用这种“小节”来牵绊自己，害得齐沐瑱憋闷无比，他想要理直气壮对他下黑手，可齐沐谦总夺他的理、弱他的气，让他每次动作都感觉对不起他。</p>
齐沐瑱不想接这话题，开门见山道：“皇上，请允许臣与向宫女说几句话。”</p>
他认定齐沐谦不喜欢女人，更不会喜欢太后送上门的女人，因此打心里相信，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齐沐谦绝对会应下。</p>
没想齐沐谦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他的请求。“不行。”</p>
“为什么不行？”齐沐瑱直觉反问。</p>
他控制不了自己，阳光男孩瞬间转阴，隐隐有暴风雨将至的危险性，他脸臭口气凶、态度恶劣，圆瞠怒目死死盯住齐沐谦，一时间感觉眼前站的那个不是皇帝，而是他家小弟。</p>
“阿瑱别恼怒，朕是为你好，母后挑那么多名门闺秀，你千挑万选终于定下亲事，眼看婚礼即将到来，万万不可出现波折。都知道未来嫂嫂『声名远播』，她的眼里揉不下沙子，明知如此阿瑱行事更该小心，千万别过度随兴。”齐沐谦劝得苦口婆心。他的目的是让向萸明白，齐沐瑱名草有主，而那个主……不简单。</p>
向萸听懂了，眉心皱起，钓竿小小地抖了下——她不喜欢齐沐谦的暗示。</p>
前前后后算起来，她与齐沐瑱仅仅见过三次面，她觉得他是个心胸宽大、坦承不伪装的男人，并且对于他，向萸有种无法解释的熟悉感，通常这种感觉被人们称之为“缘分”。</p>
他的颜值很给力，态度很阳光，灿烂的笑容有强烈感染力，总之和他相处很轻松自在，加上两人都喜欢画画，有充足的话题可以相谈甚欢，她认为如果情况允许，他们有机会发展出友谊。</p>
虽然不乐见他向太后讨要自己，不对等的阶级感确实让她不开心，但阶级观念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向萸无法以此来责怪对方，更何况齐沐瑱方才已经解释过，他之所以这么做是认定后宫危险，而讨要的主目的，是为了助她脱离险境。</p>
因此即使她没有离开的意愿，却是承情的。</p>
那么齐沐谦的暗示算什么？他把她当成挑拣高枝，准备攀登的假凤凰？</p>
她不需要他的提醒，就算出身不好、身分不高，对不起，她的夫妻宫很正，她的八字命没有小老婆这个选项。</p>
被齐沐谦小瞧了，她的自尊心受伤。</p>
齐沐瑱冷眼望着齐沐谦，这是拉大旗做虎皮？“不过讲几句话，哪来的波折？”</p>
“阿瑱难道不知道后宫没秘密？今天你同向萸说两句话，明天传出去的就是你们相谈甚欢，后天可能就会传诵一阙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缠绵怜恻的断肠情诗，别忘记你的新岳家可是杨丞相，你确定要这么做？”</p>
“皇上不是把德兴宫防得滴水不漏，除非皇上授意，否则哪会外传？”</p>
“阿瑱太高看朕了，这整座后宫才是个大铁桶，朕这点伎俩哪能在长辈面前耍？自曝其短罢了。”齐沐谦口气中有着浓浓的自嘲。</p>
向萸背脊挺直，好像鱼钓得很认真，但她没错漏两人的任何一句对话。</p>
她把齐沐谦的自嘲听得清楚分明，可皇帝这个位置不是所向披靡、无所不能吗，他这话说得……莫非他受制于人？</p>
眼角余光瞄过两人神情，他对齐沐瑱的讨好很清楚，而齐沐瑱对他的冷淡也很明白，两人的相处方式，好像后者才是位高权重的一方。</p>
齐沐谦的话齐沐瑱无从辩驳，皇帝的处境如何，旁人不知他却心知肚明。</p>
“多谢皇上提点，微臣明白了，不过还请皇上听微臣一句劝，倘若对向宫女无意，就别让她变成下一个薛紫嫣。”</p>
齐沐谦挑起眉心，这是让他别碰向萸？意思是好花只能等待齐沐瑱来采撷，他没有一亲芳泽的资格？</p>
有点想笑，刚学会走路，就以为自己能够飞越山川百岳？过度骄傲罗。</p>
“向萸不是薛紫嫣，也不会变成薛紫嫣。”齐沐谦答得斩钉截铁，口气不如方才轻松。</p>
“朕也想劝阿瑱一句，说话还是小心点好，不管怎样她都是朕的人，若是不小心漏了点话出去，她不好过，你也不会顺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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