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漓瞧着那阴灵有几分眼熟,不就是几日前她和洛梓弈一起回冥界,在鬼门关前碰到的那个想逃回去还阳,却被鬼差抓住的阴灵吗?他怎么还在这里? “你是什么人,所害何人,嫁祸的又是谁,速速呈报!”夜漓故意压低了声音,颇有威严地说,她执掌孽境司几日,就想看看自己对这些孤魂野鬼有什么震慑力没有。 谁知面前的鬼魂却只是发出一些含混不清地的低吼和嘶叫。 也是怪事,之前在鬼门关见到他之时,神志尚还是清醒的,还嚷嚷着要回去见他师父师弟什么的,今日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夜漓皱眉问:“他这是要凶化了吗?不都已经渡回来了,怎么还会这样?是哪个使者送来的,让他来见我。” 不一会儿,一个精瘦修长,身着黑袍的朝生使者走进来,夜漓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瞧着着面生,叫什么名字,做朝生使者多久了?” 那使者道:“回大人的话,属下猿生,做朝生使者已有近千年了。” 千年?那不是比她还久?怎得印象里未曾见过? 夜漓道:“说说看吧,怎么回事?” 猿生道:“回大人的话,事情是这样的,此人名叫陈昭,是凡间修仙门派玄宗这一代的首徒,他虽然入门最早,但因资质平平,不得师门重用,因此据说他一直十分嫉妒自己的师弟,玄宗的二弟子鹤青。” 听他提到鹤青名字,夜漓不自觉地微微跳动了一下眉毛。 猿生又说道:“传闻这个鹤青不但剑法修为皆在他之上,更是悟性奇高,于仙道神旨极为通达,被公认为是下一任宗主的最佳人选。” “半个月前,玄宗派接报,说离武陵源不远的银堇山上出了不得了的妖物邪祟,已害残害诸人,附近的百姓请求他们派人下山降妖伏魔。” “像玄宗这样有威望的仙门,每日都会收到很多临近乡县百姓的求助,有人甚至会不远千里前来请他们出手捉妖除邪,所以玄宗中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是那些百姓夸大其词,或者一惊一乍虚估了那妖邪的实力,于是派了出数十名没有什么经验的弟子下山,希望能给他们历练的机会,但那妖邪端的是厉害,玄宗弟子出师不利,刚走到山脚下,还没等这些他们搞明白要对付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便莫名其妙死了两名弟子,后来好不容易上了山,又重伤了一群,最怪的是,即使是这样,他们都没弄清妖邪的本体,带队的弟子见形势不对,想先行撤退,岂知这群人本就落败,失了先机,又毫无策略地仓皇逃跑,被乘胜追击的妖邪冲了个七零八落,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幸而在逃命途中被前来增援的鹤青救下。” “鹤青将他们带回玄宗疗伤,由于伤者人数众多,他们在玄宗的书院辟了一处地方,统一让伤者在此将养,方便行医用药。可是怪事发生了,这些伤员本来在玄宗几位擅长医术的长老的救治下已逐渐恢复,但有一日,其中两名伤员,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却忽然暴毙而亡,而且这两个的死因还未查明,第二日晚上又有两名受伤弟子无故身亡,如此过了六日,这批受伤的弟子当中竟意外横死十多人,一时间宗门内人心惶惶,都说是他们在银堇山除妖时,带回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终要了他们的命。剩下几个受伤弟子更是日日心惊胆战,互相猜疑,生怕受彼此牵连,也不愿再在书院里住着了,第七日早上众人正准备将伤员从书院中移出,推开门却发现鹤青倒在里面,浑身是血,而书院剩下的伤员则几乎全部毙命,经查探这些人都是为他的寒玉剑所杀,一名弟子将他叫醒后,他也不辩驳,提剑便冲出玄宗,过了三日带了一个人回来。” 夜漓越听越紧张,脱口而出问道:“什么人?” “就是他,陈昭,”猿生指着跪着的陈昭道:“当然鹤青将陈昭带回玄宗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鹤青却说他找到凶手了,玄宗之人哪里肯信,说他不但残害同门,还杀人灭口,想推卸责任,鹤青不愿承担罪名,便逃走了,玄宗派了弟子这会儿正在四处追捕他呢。” “什么?!”夜漓听到鹤青被追捕,激动地拍案而起:“这些人修仙是不是把脑子给修坏了,鹤青若要害这些弟子,把他们救回来做什么?” 看陈昭的魂魄神志不清的样子,不用问就知道此事定有蹊跷。 夜漓与鹤青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知道鹤青这个人清高自持,不屑辩驳,她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与自己师门之间的误会只会越来越深,思来想去,越发焦躁不安。 这些日子被迫呆在冥府鬼衙评恩怨,断是非,她早就坐不住了,现下又担心鹤青的安危,想着想着“嚯”得一下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故意说道:“本座时常聆听鬼王殿下教诲,深知咱们在冥界当差,相比于惩治恶鬼凶灵,使亡魂解脱苦难,了却执念,顺利往生才是我们应该做的。我看这个案子必是另有隐情,要去凡间走一遭,调查清楚。这个人,先关入炼狱之中,等我回来,再行处置。” “还有,”夜漓走出几步,又想到了什么,转身特意嘱咐:“鬼王回来之前,谁都不许通报,若有多嘴的,我定要他好看,听到没有?” “等等,”晏姬叫住她:“若鬼王殿下半途中回来问起,该如何回答。” 夜漓摆了摆手,头也不回道:“就说我去孟婆那儿下棋听故事去了。” 她虽从没到过武陵源,但多少也有耳闻。 听说这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有山势连绵向天横,有银川倒挂落九天,常年是仙气缭绕,景色迷蒙,气象万千,算得上是半个人间仙境,各路修仙宗门在此聚集,坊间的说法是,在武陵源一个牌匾摔下来能砸死三个修仙的。 所以以夜漓的身份,如非迫不得已,这种地方实在是少来为妙。 附近有一小城,虽说是仙境,城内大街小巷的热闹之意倒是颇接地气儿,有卖仙丹符箓的,有耍刀枪卖艺的,还有卖各种吃食果品的,其繁华不输金陵。 夜漓到底是贪图玩乐,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新鲜,让她差一点忘了此次来凡间的原因了。四处游玩,兴致正高,一会儿看看杂耍,一会儿对着刚出笼的白米糕流口水,贪恋这点红尘烟火之气,忽听得街边的一家酒肆中传来争吵打斗声,门口还围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便也走过去瞧了一眼。 “我不许你说我二师兄是叛徒!” 一个白衣少年站在一堆被打烂的桌椅中间,只见他面红耳赤地朝另一个穿着英挺的金绣长袍的年轻喊道。 “我说他是叛徒怎么了?他欺师灭祖,残害同门,如今还不知在哪里躲着呢,不是叛徒是什么?”长袍少年昂着头,飞扬跋扈。 “诶,”夜漓挤进人群中,问身边的一个路人:“他们是什么人呐?” 路人说:“阁下不是本地人吧,不然怎么会连玄宗和神宗都不认得,”他指着白衣少年道:“这个穿白衣服的是玄宗弟子樊晓澄,另外那个是神宗的少宗主江源,神宗和玄宗是此地最大的两个修仙门派。” “哦,这样啊,”夜漓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既然同为仙门百家之首,何以打成这个样子?” 路人回答:“正因为同为仙门之首,才有很多地方都不对付啊。” “哦?”夜漓好奇:“比如呢?” “比如?比如修仙的理念就不同,玄宗崇尚内修,认为万物重道而贵德,以心神合一为修行的终极目标,神宗崇尚外修,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认为飞身成仙,封神登天才是修仙之人的终极目标,是以两派时常开坛说法,但又互相说服不了对方,久而久之,矛盾就越来越多了。” “二师兄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暂时离开,肯定是为了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个叫樊晓澄的少年大声道。 神宗少主江源则冷笑道:“我呸!万宗主都不知道是怎么管束门人的,两个大弟子一个身死,一个叛逃,真是给仙门百家长脸,我看玄宗百年基业,也算是走到头了。” 夜漓见那神宗少主,年纪轻轻生得人模人样,却口出狂言,目中无人,极为蛮横,还说鹤青的不是,便有心教训他一下。 然而还没等她动手,樊晓澄就先拔出剑指着江源道:“你住口!我不许你说我师父!”说罢举剑怒而刺向江源,江源轻松一个回身闪避,一面也拔剑相向。 二人你来我往,互相拆了招十来招,这时,江源身旁的一张桌子忽然动了起来,临空翻转了几圈之后朝他砸去。 他正专注地与樊晓澄过招,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慌忙侧身劈开桌子,刚勉强躲开,酒肆中的碗、壶、杯、盏又纷纷飘到半空,一齐朝他飞去,一时间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还殃及池鱼,砸伤了不少围观路人,这群看热闹的人一个个抱头逃窜,场面极为混乱。 樊晓澄倒也没有乘人之危,他也放下手中的剑,二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在捣乱!”等一切平息下来,围观的人都跑光了,江源这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被浇了满身的饭菜酒水,恼羞成怒,大喊大叫。 夜漓娇俏地一笑,从门后走出来。 “你是什么人?”江源咬牙切齿道:“使得是什么妖法?!” 夜漓仍旧满脸笑意:“妖法怎么了?妖法也能赢你。” 江源狂妄道:“我看你的样子幻化得如此像人,想来品阶也不低,好得很,这小半年我正愁没什么像样的猎物给我练手,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话音未落江源立刻挽起剑诀,霍霍生风,呼啸而来,他的剑法看似与鹤青一脉相承,但路数不同,鹤青出剑更多的是与她周旋,是为了克制她,而江源则是剑指要害,招招毙命,虽然以他的修为来说还伤不了夜漓,但如果打坏这具肉身,对她也是有些麻烦的。 无法,夜漓将魂力凝于掌心迎着江源的剑势而去,剑气魂力相撞,在空中炸开,夜漓有意给江源一个下马威,用了三成修为,江源自然抵挡不住,猛然被这股冲击力撞飞了。 樊晓澄原本茫然地站在原地,见此夜漓只用一招便将江源打到,剑锋不自觉地转向了她,警惕地发出三连问:“你,你竟然破了神宗剑诀?你使的是什么招数?你究竟是谁?” 夜漓心想,这小子基本功还算扎实,但到底年轻,缺乏临阵经验,内功底子也不够,不过倒还算是有些眼力见儿的,于是故作痞气地踏在凳子上,摩挲着下巴盯着他看,调笑道:“臭小子,我刚刚是帮了你诶,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就跟某些人一样。 “好啊,”躺在地上的江源喘着大气,挣扎着撑起身,依旧颐指气使:“原来玄宗弟子跟这种邪魔歪道勾结,等我回去禀报我爹,告诉其他仙门宗派,你们就完了!” 樊晓澄脸又红了,辩解道:“你胡说!我没有!” 夜漓走过去抬腿就往江源身上踩,疼得江源娃娃直叫,她蹲下身,凑在他耳边说道:“那我现在就拔了你的舌头,挖了你的眼睛,再砍了你的手脚,我看你怎么回去告状!” “你敢!” 夜漓翻动手腕,变出一把匕首,抵在江源的脖子上,莞尔一笑,露出三分邪气:“你猜我敢不敢?” 见状,樊晓澄阻止道:“住…住手!你是何方妖孽?这里是武陵源地界,仙门百家所在,你你休要猖狂…” 夜漓见他的又想拔刀相助,又胆战心惊,也不生气,反觉得好笑,刚刚听他出言维护鹤青,就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也不想为难他,于是收起武器,但这样一来,江源更加认定樊晓澄跟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有着某种联系。 樊晓澄刚满十五岁,是玄宗弟子最年轻一辈的弟子,尚未有单独外出降妖除魔的经历,只在苗疆见师兄鹤青斗过草鬼,这种邪灵据说以蛊虫为媒,只附身在女子身上,过段时间就便要下蛊害人,否则就会遭到蛊毒反噬,草鬼婆邪得很,往往会将自己的本体藏得很隐蔽,极难对付,所以最后虽然草鬼婆被灭,但玄宗这边也胜得十分惨烈。 鹤青性子冷,总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不过与樊晓澄还算亲近,二人本来关系是不错的,但经此一役后,就又疏远了,每每念及此处,樊晓澄总是欷歔不已。 但这个时候的夜漓还不知道鹤青许多过去的事,只撇撇嘴,心里嘀咕,玄宗门下弟子还真是一个德行,好坏不分,她一个瞬移,闪身来到樊晓澄身后,故意大喊一声吓他:“哇”,看他被吓得不轻,像是整个人都要往前扑倒一样,不禁捧腹大笑:“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有见过这么大摇大摆出来害人的妖孽吗?” 便是在夜漓戏弄樊晓澄之际,江源略微恢复了功力,勉强站起来,捂着肚子指着他俩:“你,你们给我等着!”说完拔腿就跑,一溜烟逃没了影。 “诶诶诶…你就这放他走啦?”夜漓详装追了几步,回头对樊晓澄说:“他要是回去说出些什么对你不利的话我可不管啊。” 樊晓澄并没有放松警惕,手里的剑也还举着,不过脚步却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慢慢向门口移去。 “诶,站住,你先别走,”夜漓又瞬移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我问你,你二师兄鹤青现在人在何处?” 樊晓澄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对夜漓迅捷的身法感到惊奇。 “你…你认识我二师兄?”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夜漓想了想,好像也不算特别认识,至少还没到会为了这个人追到凡间的地步,不过来都来,就当是认识吧,反正这人世间除了自己,都是过客,于是回了一句:“算是吧,他在哪?” 听她这样说,樊晓澄总算是放下剑,又发出一连串疑问:“你怎么会认识他的?你跟我二师兄是什么关系?你找他做什么?” 夜漓难免不耐烦:“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想不想救你二师兄,如果想就告诉他在什么地方。” 樊晓澄疑惑:“你能救他?” 夜漓很诚实地耸了耸肩:“我会想办法救他。” “我确实不知二师兄现在在哪里,”樊晓澄道:“你来寻他,想必他的事你也知道了,三日前他带着大师兄的尸体回宗门被当成叛徒,之后他就再没回来过。” “但我是相信师兄的。”樊晓澄又补充了一句。 夜漓皱眉犯愁,此事好像陷入一个死局,当事人都失踪了也就无从查起,她思量了一下,眼下也只有去玄宗,看看那些弟子究竟是被何物所伤,或许能找到些线索,于是也无心与樊晓澄纠缠,放走了他,为了不透露行踪,她也没有让樊晓澄带她去,而是向一个路人打听了玄宗所在。 路人是这样说的:“沿着武陵源东侧麓南山的西峰往上走,麓南山层峦叠嶂,常年云雾缭绕,山路陡峭,不好登,但只要爬过最初的一段,就渐渐会出现开凿好的台阶,沿着台阶再向上行二三千阶,就能看到一座神只,像庙又像观,周围都是参天大树,那便是玄宗所在了。” 夜漓提气运功,一步一跳地往上走,行至半山腰之上抬头一看,眼前果然出现了台阶,她一跃而上,依旧分外轻松,没多久就走到了石阶的尽头,一个金顶白墙的道观映入眼帘,随之传来一声呼喊。她连忙加快脚步走上去瞧,只见宗门门口,四五个小童围着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布里衣的男子,那男子口中叫嚷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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