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得差不多了，唐婉说得兴起，直接在桌上以两条鱼脊骨摆成横江率水交汇之势，又将若干鱼刺摆放在两条鱼脊骨周边当作河流，三下五除二，竟拼出了休宁水文简图。</p>
“看，这里是横江率水交汇之处屯溪。”唐婉一指两条鱼脊骨交点，指点江山：“屯溪码头附近可以建一个水产品集市，从新村捕捞的鱼虾用船装好，顺流直下，到屯溪码头直接到集市，方便的很。”</p>
“还有这里，率水源头六股尖。”唐婉再一指下面横放的鱼脊骨鱼头方向，憧憬无限：“从六股尖到新村，率水上游都人烟稀少，可以尝试一下养一些类似金线鱼的珍稀水产，面向高端用户，肯定不愁销路。”</p>
满桌的人都停了筷子听着唐婉豪言壮语，一直闷头干饭的许厚老娘却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又低头继续干饭。</p>
偏生知画眼尖看到了，便追问道：“老夫人好像不太赞同小姐之言。”</p>
许厚老娘眉头一皱，额头上顿时沟壑纵横，说道：“唐小姐好意为我等谋出路，我等草民自然心生感激，只怕说时容易做时难，唐小姐一片好心却做坏事。”</p>
唐婉也不着恼，停下话头问许厚老娘：“老夫人有什么顾虑，但讲无妨。”</p>
许厚老娘又叹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就唐小姐所说在江中围网养鱼之事，老妇就亲眼见过，有许多难处，非亲历之人难知。如天气闷热反常、鱼虾染病、围网穿孔破洞，稍有不慎就竹篮打水一场空。更别说借钱养鱼，白费力气倒是其次，到头来恐怕债务缠身。”</p>
唐婉默然，见她不做声，许厚老娘扭头对儿子儿媳说道：“自古以来，咱们渔民便是风里来浪里去，靠水吃水，男人出船捕鱼，女人织网补衣，虽不富贵，却也安稳。唐小姐之言，便当作是吉利话，哄得大家一时欢喜罢了。”</p>
唐婉微微颔首，正欲开口，却见知画柳眉一竖，反驳道：“许家老夫人，我家小姐言出必行，从不说那虚妄之词。小姐既言养鱼可行，定能谋划周全，岂有哄骗之理。”</p>
唐婉见知画如此信重自己，好胜之心顿起，沉吟片刻，便道：“许老夫人所虑，不无道理。然则，世间万事，皆有风险，若因噎废食，又怎能见得风雨之后的彩虹？我有一法，可大大降低养鱼的资金成本，不知村长与诸位意下如何？”</p>
许厚忙道：“唐小姐请讲，若真能以小博大，我等自是求之不得。”</p>
唐婉便将自己心中所想一一道来：“我老家湖广荆州还盛行一门三池养鱼法，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我观新村附近，有大片山林可开垦，江中又长有大量水草，正适用此法。”</p>
“其一，在岸上辟出空地，种植黑麦草、狼尾草、甜象草等牧草作为鱼类食物。这些牧草不怕土地贫瘠，生长迅速，只需花点种子钱。”</p>
“其二，挖掘池塘，分为小中大三种。小池用以养鱼苗，中池用以养半大之鱼并栽种水草，大池则用以养成鱼。”</p>
“小池长宽一丈，深八尺，底部再挖小池，长宽五尺，深二尺。从江中捕捞鱼苗，筛选健壮的草食品种，放入小池，再从江中采集水草和岸上的牧草混合喂养，不需耗费饵料。”</p>
“中池长宽二三丈，深六尺，先栽种水草，待水草长成，再将小池中半大鱼苗转移至此，鱼苗食水草长大，不需额外喂食，待长至一斤重，便可转入大池。”</p>
“大池宜深五尺，便于鱼类自由活动，主要以牧草喂养，既能降低成本，又能保证鱼的健康成长。”</p>
唐婉越说越流利，仿佛已经看到新村遍地牧草处处池塘：“如此一来，可合理分配人力，男人挖掘池塘、捕捞鱼苗、采集水草，女人种植牧草、栽种水草，老人和小孩喂养鱼苗，全村上下，人尽其用，物尽其力，除了人力之外，所需资金甚少，可大大降低养鱼之门槛。”</p>
许厚老娘听了唐婉的计划，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似乎被这番话打动，沉思不语。</p>
许厚见老娘有所意动，便道：“娘，若是单靠捕鱼，免不了望天吃饭。唐小姐之计，不需要多少本钱，值得一试。若能成功，我们便真有了一条生财之道。”</p>
唐婉含笑点头，又道：“此法虽简，却需众人齐心协力，方能见效。村长可先与村民商议，若有愿意尝试者，我便着手安排银号贷款与商盟物资之事。”</p>
“唐小姐聪慧过人，老身方才失言了。若真能如小姐所言，我等自是感激不尽。”许厚老娘见唐婉说得头头是道，心中疑虑渐消，终于点了点头，长叹一声：“罢罢罢，唐小姐如此为我们着想，我们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此事便依唐小姐所言，试试这新奇的养鱼之法。”</p>
知画见状，拍手笑道：“老夫人，您看，我家小姐是不是特有本事，小姐常说，只要肯琢磨，办法总比困难多。”</p>
许厚老娘笑着点头，起身离桌，走到家中的神龛前，一边翻找一边喃喃自语：“我要给韩恩公上香，感谢恩公保佑，让我们遇到了唐小姐这样的贵人。”</p>
唐婉抬眼望去，神龛中一个供着一个简陋的木头雕像，作古代将军打扮，看着像是新近雕成。</p>
许厚老娘从神龛底下摸出一个脏兮兮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包线香，她取出一根捏在手里，又去翻找火石。</p>
许厚快步上前，一把夺过老娘手里的线香，不悦地说：“娘，敬这个木头墩子有什么用？我们吃苦受难的时候，韩恩公在哪里？”</p>
许厚老娘顿时呆立当场，许厚和她娘子也都面色难看，屋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沉重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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