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元年正月十五,长安京兆府栎阳县,仙都宫。
——
自傅定武驾崩那天夜里起,京兆府各州县便开始下起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半月有余,天色仍未好转。
人们说这是伏羲上帝对人皇突然驾鹤西去感到伤心才天降大雪,他在与世人一同举哀。
韦太后听从表哥李成敏的进言取消了元旦国宴,亦按例取消了女儿玉环公主傅蕴玉的寿辰宴;而傅蕴玉与李怀珠的婚礼亦推迟道三年后再说,众人对此并没有任何异议,子女对父,大丧三年是孝道。
傅蕴玉穿着麻布藕荷色长袍坐在廊边上,双腿穿过护栏荡在半空中,她披着狐裘直襟半袖外衣,脸色清淡。
伴着飞雪,灵雨随公主坐在一旁,她伸手用火钳拨弄着火盆里的煤炭,忽然间看到准驸马的身影在雪地里,正向修晏殿这里移动。
不知是傅蕴玉还是灵雨说话,二人身后坐着的宫女们听见一个女声,轻声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傅蕴玉怀抱着袖炉,吐了几口白气。她长长的睫毛上覆着几片雪花,眉眼里笑意渐浓。
李怀珠踏进走廊,看到傅蕴玉迎着风雪坐在护栏边,想了一下,稍时小步跑了过来,他乖巧坐在了傅蕴玉身旁,两人一起赏起雪景。
“那,奴婢去把春晖堂收拾了。”
灵雨见状,带着其余宫女们起身后,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修宴殿的走廊,只剩下傅蕴玉同李怀珠两人并肩安静坐着,四目眺望着修宴殿的景致。
“景色真好,让人安逸。”
傅蕴玉转过头,瞧着李怀珠如羊脂玉般的侧颜,顿觉赏心悦目,又歪下身子靠在其肩头,咽了咽口水,云谈风轻的说,“阿爹不在了,以后你便是我的靠山了。”
李怀珠心下一沉,不由得将手覆上了傅蕴玉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紧紧不松。
彼时,依旧在风里凌乱的雪花从高空中向地面接踵而至,二人相互依偎着,此情此景无声胜有声。
傅蕴玉大病痊愈以后,向宫人们和阿娘询问了兴庆殿的来龙去脉,她才知道自己遗忘的事情,兄长因为谣言便权利熏心动手杀了阿爹。
而阿娘也能狠下心来当场斩杀兄长,众人说起这件事,眼皮亦是不动一下,傅蕴玉当时听着众人冷漠的语气,后背的寒气直上脊梁骨。
别过脸来,李怀珠察觉到傅蕴玉微妙的神情变化,他当即露出一抹笑容,开口说,“公主可知天上为何还在下雪吗?”
傅蕴玉回过神,与李怀珠四目相对,却是一脸茫然。
“嗯?我不懂天算,你告诉其中道理吧。”
傅蕴玉脸上挂起笑容,眼前的李怀珠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难得一见的才俊。
久久这样心想着,傅蕴玉笑容更甚,半晌才听见李怀珠说话,温和的男声很暖人,“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韩愈的诗?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原来是个谜语,傅蕴玉懵着脸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李怀珠上在拿谜语逗她开心。
“哈哈哈,有意思呢!这是坊间诗会常见的游戏吧?”傅蕴玉后知后觉,扬起双眉咧嘴大笑起来。
她好久没这么开心的笑了,心里那道伤疤让她压抑了很久,还好有李怀珠在她左右陪伴着,让她再次笑逐颜开。
“怀珠会一直做公主的靠山,公主看就到海枯石烂如何?”
“那你指天发誓,我怕我哪天一睁眼,你就消失在某处了。”
“好,小臣李怀珠发誓此生只做公主的靠山,若有二心,不得好—”
话没说完,一只手伸来示意他住嘴,李怀珠疑惑,懵懂的对视着眼前人。
结果,另一只手又猝不及防地环上他的颈部,傅蕴玉红透了的脸也跟着贴来,傅蕴玉埋首扑在了其怀中。
不等李怀珠反应,傅蕴玉转换姿势又紧紧拥住了李怀珠。不知过了多久,傅蕴玉才停止当下的举止,她与李怀珠双颊相贴,李怀珠的眸子就在她眼前,清澈明亮。
良久以后傅蕴玉方才后退,她坐直身子,缓缓吐了一口气,喃喃道,“罢了,就当我方才全是戏言,别放在心上,我看不得你说那种话。”
李怀珠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有低头沉默。
她不知道李怀珠对自己感觉如何,但她清楚自己心悦君兮。
这仙都宫本是前朝末主卫绍王为发妻修建的行宫,本名长秋仙馆,只是这座行宫还没竣工,卫绍王的发妻便因病故去了。
发妻去世后卫绍王心如死灰,从此不理朝政独居后宫修仙,直到南耀兵临城下,江山丧失殆尽。
世人传卫绍王当时站在南耀国君面前冷笑了很久,等到笑够了他才拔剑自裁,这样疯癫的行为,据说还将南耀国君吓得躺在龙榻上病了一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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