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亲家请安，原本应该我们先上门拜见的。”沈夫人倒是很会说这样的话。</p>
卢扇儿扶着沈夫人，也暗自在打量颜迈，据说颜景昭因为关氏的事情被贬谪成了县令，但是这位颜老大人却是一位难得的清官好官，连卢扇儿也颇为佩服。</p>
又见颜迈道：“你父亲原先是我乡试的房师，二十年前我还去他丧礼去了一次，说起来还有乡谊。”</p>
颜迈的意思就是我是老资格了，你们韩家人我全部认识。</p>
沈夫人愈发不敢造次，连忙道：“是啊，晚辈原本也是金陵人士。”</p>
“这也是我同意把孙女儿嫁过来的原因，想着同为金陵人，风俗人情也是一样的。金陵的婆婆都疼儿媳妇啊……”颜迈笑道。</p>
连卢扇儿都听出这是在敲打沈夫人了，沈夫人则一愣，倒也不敢跟颜迈甩脸子，只陪笑说是。</p>
颜迈点点头：“你倒是不拿大，我记得你有个兄弟原本和我一起在甘陕为官，当时激起民愤，你父亲原本在那儿人家可是立了生祠，结果被掀了，可怜啊，真可怜。现在你嫁到沈家，你那位小叔子可是个不错的官。”</p>
“咳咳，祖父。”窈娘赶紧拉拉祖父，这不是完全把她婆婆的脸都揭了，要知道这些旧人旧事，非一般的人知晓。</p>
颜迈的确是个非常会敲打人拿捏人的行家，当年解家嫁女儿过来，颜迈就是直接拿捏了解家。</p>
沈夫人已经快晕倒了，她一辈子都没被人家说过重话，没想到颜老头子当着一众人的面四处揭她老底，她泪盈于睫。</p>
颜迈才笑着，只当完全没看到似的，只对窈娘道：“我今儿过来主要是想着你还过两个月就及笄了，皇上与我说你曾经妙笔丹青帮他一个大忙，他已经应允，等你及笄那日颁下旨意，允准你日后一子进国子监读书。”</p>
显然乾元帝怕他贸然封赏窈娘成敕命，关键是这女子相貌还姣好，所抓刺客又不能公布，到时候传他和臣妻有什么事情好。</p>
而封她儿子进国子监中，也就是即便沈临风去世了，她的儿子都是监生，若她没有儿子，也多的是人愿意过继给她。</p>
虽然有些失望，但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她立马道：“孙女儿谢谢皇上，谢谢祖父。”</p>
沈夫人也听到了，她们这样的人家运作一个监生不难，但那也是父辈当到一定的官位才有，三房六个儿子，也只有沈临清一个才是荫生，其余的要进国子监就得捐钱走后门。</p>
魏朝有规定京官三品以上，考满政绩方可请荫，允许一名子孙为进入国子监为官生。</p>
“老亲家，这怎么当得？”沈夫人还是很欢喜的。</p>
颜迈道：“有什么当不得的，我孙女才比谢道韫，如今年纪还小，我家里培养的好，日后你们家里也得多让她一展其才。其余杂事，让下人们去做，如此方为正经。”</p>
沈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窈娘则道：“祖父，您去我们院里，让我婆婆她们歇着，等会儿公定回来，我给你们温酒。”</p>
“好，那你祖父我就爱吃粉蒸肉，曾经在湖广为官时吃过几次，都恋恋不忘。”颜迈笑道。</p>
窈娘扶着颜迈的胳膊道：“好，您放心，我已经让人做了，绝对保证好吃。”</p>
祖孙二人离去，沈二夫人则对沈夫人道：“大嫂真是好福气啊，日后临风的儿子一出生可就是监生了。”</p>
沈夫人已经魂不守舍了，连忙点头应是。</p>
沈二夫人还想说什么，沈夫人则赶紧对周妈妈道：“你去厨下送几道我们金陵本地菜给颜老相公吃。”</p>
周妈妈连忙应是。</p>
卢扇儿赶紧知趣的告退，对她而言，今日还真的见识了不少。颜迈为何要说话如此不中听？她不懂，当然又回去问沈巡抚。</p>
沈巡抚后宅正是缺这样的人，见卢扇儿年纪虽然轻，但不是那等不知道轻重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胡乱出头，而是告诉自己，他也分说几句：“颜老尚书是三朝老臣，和他兄长不同。他一开始就从外放开始做官，性格耿直，有一年灾民颇多时，朝廷还未要赈灾，他见灾民如此，不忍心，就提前自己开仓放粮。后来被削职，削职之后贬为山东山东佥事，那时山东大盗非常之多，又加之灾年，起义不断，他在任上却日夜抓狡猾的盗贼，一年之内，几乎肃清所有的动乱盗贼，他主政的那块地方，是连外省盗贼都避而远之，人称活阎王。此人能力超凡，非同一般。”</p>
“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调他去河道做总督，虽然贬谪了颜景昭，但同时提拔了他，算得上是恩典了，也没有辜负老臣，这朝廷里的官员，能办事的人十之一二。”</p>
卢扇儿替沈巡抚倒酒：“这位老尚书相公的确是个厉害人，可大嫂只是内眷，他为何要说这些？难道两家有仇不成？”</p>
沈巡抚摆手：“非也，这牵扯到一桩旧事，你就不必知晓。但我想来无非是婆媳事，老大人为孙女出气呢。”</p>
卢扇儿受卢教谕夫妻教导，自然道：“可娘家人也插不了手啊，我爹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不是更激起矛盾吗？”</p>
沈巡抚捏须而笑：“你还没有听懂颜尚书的意思吗？你拿捏我孙女，我就先掀开你韩家老底，日后你若还不服气，他也不介意再来。反正她孙女无论和谁生孩子，儿子可都是监生。”</p>
卢扇儿就完全明白了，她笑道：“以前我认识颜三姑娘，妙笔丹青堪称一绝。”</p>
沈巡抚也生了闷气，这个儿媳妇明明就是他看中的，现在颜氏还得了皇上褒奖，真是自己不争气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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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娘带着祖父先到正厅坐，亲自斟茶给他喝：“您尝尝看，这是新茶。”</p>
“你们年轻人爱喝，我吃不惯这个，味儿太轻了。”</p>
“那您想喝什么，我让他们去泡？”</p>
“跟我就不必忙这些了。”颜迈摆手。</p>
窈娘还是让人泡茶回来，又高兴道：“祖父，您真好，我爹都没有这样跟我出过头呢。”</p>
颜迈摆摆手：“你爹他才多大啊，老夫身经百战，什么人都遇到过，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以前我也是一样觉得女子贤良淑德就好，后来才发现女子也未必就比男子差，以前在门阀士族时，为何都娶五姓女，正是因为她们出身大族，教养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多独自抚养儿女长大，儿女皆有出息，就是她们自己也能撑起一方天，人只有多见识，才知道固有之事多可笑。”</p>
“祖父说的是。”窈娘跟着点头。</p>
但她还有些受宠若惊道：“您还记得孙女儿的及笄礼呢？”</p>
颜迈笑道：“你父亲给我写信来的，说你母亲记挂你呢。”</p>
窈娘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方才还说父亲坏话了。”</p>
颜迈哈哈大笑：“放心，他听不到。不止他听不到，就是你那婆婆也不敢慢待你，否则你两百多抬嫁妆，又有才貌，谁娶了你儿子生下来就是监生。”</p>
窈娘想了想也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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