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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徽宗皇帝赐子高俅

只听当日徽宗皇帝开口:“高副使,你的姓甚好,我请求天子赐你为高俅的螟蛉义子,你在他那里以私情行国事,又可遮人耳目,当为一劳永逸之策。”他说出这番话,心中计较还要从那高俅说起,各位看官莫嫌絮烦。 说起这高俅,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原本是汴京宣武军一个浮浪破落户,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尤其是踢得一脚好气球。汴京人口顺,不叫高二,却都叫他做高球。后来高球发迹,又去西北从军,“球”字一词在那地方是男子裆下之物的俗称,颇为不雅。他便将气球那字去了“王”旁,添个“立人”,改作姓高,名俅。 这高俅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无一不精,亦胡乱学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当年未发迹前高俅整日在汴京城里城外四处帮闲,后来骗了一个王公子使钱,每日只花在三瓦两舍,风花雪月中。不料那王公子的父亲王员外是做铁器生意,这在当时可不是一般商人能做的,搁到现在,也能算得上半拉军火买卖。这王员外往开封府递了一纸文状,起诉高俅。开封府尹不敢怠慢,把高俅打了二十脊杖,叫他去邻近州县过活,不许在汴京宿食。 高俅无可奈何,只得来到淮西临淮州,投奔一个开赌坊的闲汉柳大郎,名唤柳世权。这柳大郎平生专好惜客养闲人,招纳四方汉子。高俅投奔在那里,一住便是三年。后来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风调雨顺,放宽恩,大赦天下,高俅也得了赦免,因在临淮洲颇为不顺,思量要回汴京。 柳大郎有个亲戚董将仕,在汴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他便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礼品盘缠,打发高俅回汴京投奔董将仕。当时高俅辞了柳大郎,背上包裹,离了临淮州,迤逦回到汴京,径直到金梁桥下董生药家投了这一封信。 董将仕一见是高俅,又看了柳世权来书,自肚里寻思道:“这高俅,我家如何安置他?若是个老实可靠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破落户,没信用的人,当年还犯过罪,旧性未必能改,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若是不收留他,又却不过柳大郎面皮,日后不好说话。当真是烦恼!”董将仕当时没个主意,权作欢天喜地留他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待。 住了十数日,董将仕思量出一个路数。他拿出一套新衣,写了一封书信,对高俅说道:“小人家下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日后误了足下。我转荐足下与苏学士处,久后也得个出身。不知足下意内如何?” 那苏学士乃名满天下之人,单名一个轼字,号东坡居士。高俅大喜,董将仕便让人拿了书信,引高俅迳到学士府内。 门吏转报,苏学士出来看了来书,见了高俅。高俅只作痛改前非之态。苏学士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一时受蒙蔽,以为高俅尚非无药可救之人,便留他在府中做了书吏,早晚耳提面命,又教了他一手好字。 那时朝中新旧两党相争,正是新党占上风的时候。苏学士虽诗词过人,学问精深,但因是旧党,颇不得势。没过几个月,高俅拿了苏学士平日诗词,暗地里投了新党领袖之一曾布。曾布大喜,指使御史李定用苏学士诗词中的只言片语罗列罪名,构陷苏学士下狱。因高俅心机深沉,苏学士一直不知罪首便在身边,入狱前还应高俅之请,推荐他去驸马王晋卿府上。 这驸马王晋卿乃是神宗皇帝的驸马,哲宗皇帝妹夫,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他喜爱玩乐人物,正用这样的人。苏学士差人持书送这高俅来,驸马见了便喜,收留高俅在府内做个亲随。 高俅求苏学士推荐他来驸马府,却是曾布的主意。他觑的驸马与端王交好,叫高俅以之为晋身跳板,去攀端王的高枝。 端王姓赵名佶,生于元丰五年五月初五。因五月是恶月,五月初五更是恶上加恶,因此生辰改为十月初十。他是神宗天子惇。 朱德妃乃简王争夺皇位根本,她原本与向太后关系甚为和睦,被高俅设法离间。至于宰相章惇素来认为端王轻佻,不宜为天子,因此支持简王。好在当时枢密使曾布,觊觎宰相之位已久,因曾和高俅一同陷害过苏轼,暗中被拉拢过来。 等到哲宗皇帝驾崩,向太后召集众位大臣商议继统之事,章惇为宰相,率先进言道:“母以子贵,应立先帝同母弟简王。” 向太后不听则已,一听大怒,哲宗皇帝本是朱德妃所生,若再立朱德妃所生的简王,那朱德妃就有两个儿子先后为帝,这让太后中宫之位往哪里放? 向太后隔帘就发问:“宰相慎言,何为同母弟?这六个皇子难道不都是哀家的儿子吗?” 章惇自知失言,又道:“长幼之序,当立申王。” 向太后更怒,道:“申王目眇,不成体统,端王何如?” 章惇却是知自己支持简王,早已大大得罪了端王,若是端王继位,岂有自己好果子吃。情急之下,顾不得君臣礼仪,大声道:“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曾布心中冷笑一声,跳出来弹劾章惇,道:“章惇小人,所发议论,令人惊骇,不知居心何在。”章惇只得不语。 向太后道:“先帝尝言,端王有福寿,且仁孝,不同于诸王。”随即召端王入宫,在大行皇帝灵柩前继位,这就是徽宗皇帝。 徽宗皇帝刚继位时,向太后依照当年高太后之例垂帘。不料只垂帘了七个月便生病,不得不归政徽宗,又过了三个月,向太后就归天了。至于向太后为何突然生病,自然也少不了高俅的功劳。 待徽宗皇帝亲政,这拥立之功徽宗皇帝念在心里,便想要抬举他。 宋时武将升迁,低层在三班院,中层在审官西院,其实皆为政事堂所掌握,而高层将帅的升黜则由天子亲掌。因此徽宗皇帝先叫高俅去枢密院入名,只做随驾迁转之人,混混资历。 后来高俅在边帅刘仲武手下任职。刘仲武知道高俅是天子的心腹,自是竭力帮衬。西军出横山时,打赢了许多胜仗,高俅因此又混了些边功。此后半年,徽宗皇帝不顾朝中非议,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的职事。 殿帅府掌控统兵之权,执掌天下兵马。若高世德成为高俅的义子,不用官面文章,各处定会大开方便之门,到时从殿帅府找些技击高手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而且别人也只会认为这高世德仗了高俅的势弄些勾当,断不会往安插卧底上想。而且日后此事若成,论功行赏时自然少不了高俅的襄助之功,更好显得天子有识人之明,并非一味抬举私人。以上种种思绪在天子心中一闪而过,这才说出让高世德拜高俅为义父的计策来。 然而此时高世德表情极其古怪,徽宗皇帝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好比如屎拉在了裤裆一般。 天子不解,端起玉制杯盏,疑惑的看着高世德。 只见高世德摸了摸鼻子,无比尴尬道:“正使……正使此计甚是绝妙,可称瞒天过海,呃,神来之笔。只是在下和高太尉本是叔伯兄弟,与他做干儿子,只怕有些,有些……”对面终究是当今天子,他还是没把“胡闹”二字说出口。 徽宗皇帝本就有些玩闹性子,心中又为自己计策得意,不以为然接口道:“高俅并无亲儿,你年纪又轻,是他叔伯兄弟却又与他做干儿子,被世人当做荒唐无能趋炎附势之辈,才好遮掩本来面目——什么叫瞒天过海,这才叫瞒天过海!” 金言御口一开,高世德只得顺从,恭维道:“正使计策神仙难料,若不细说,属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层干系,更不用说那些土匪了。化匪为兵暂且不说,仅就安插卧底之事有如此手笔,必然为后世兵家敬仰!”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千臭万臭,马屁不臭。天子也不能免俗,当时龙颜大悦,有些飘飘然,益发觉得自己高明。天子随即写了一纸秘旨,叫小黄门带着高世德去见高俅,自己拥了李师师入帐。 高世德无法,只得随了小黄门到太尉府宣旨。 太尉府高俅摆了香案,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待那小黄门念过一遍,高俅心思通达,又是天子潜邸之人,跟随天子日久,虽然不知所为何事,但知天子必有深意,怕是要高世德做些隐秘事。他为人深沉,也不多问,好言抚慰高世德几句,便择定良辰吉日,大宴宾客,行了过继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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