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屏东。 压制广东豪门士大夫,将税制坚决推行下去,这活真是累死个人。也就是广东底子薄,做官的少,不然现在也是搞不定的。 即便这样,那也是死了几十个下属换来的。有人当街被打死,有人走夜路被捅刀子,最惨的一个竟然被人灭门。 杀!杀!杀! 瀛州的特务头子怎么能忍,官面搞不来那就暗地里杀,死的也不是很多,也就几百口子吧。 官府调查?调查个屁! 广东不是没有不服王化的土蛮,也不是没有打家劫舍的强盗,换身皮也就是了。 他虽然隐在幕后,但旁人又不是傻子。 这么说吧,老曹已经是广东士绅的公敌,千人讨万人骂了。 他虽然不怕,但也真个不想继续待在广东了。 瀛王终究不是皇帝,做事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开。 倘若有一日非特酿让他们官绅一体纳粮不可! “行了,你也别叫苦了,我给你放半月假,好生放松一下。” 放假干嘛?我又不能生孩子! “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奴婢只是张张嘴,也没什么累的。” “在广东这些时日,真是见惯了民生百态,官场的各种阴司勾当。” “奴婢就想,人性如此,发生在广东官场上的种种,我瀛州未必就没有。不,肯定也是有的。” “奴婢觉着眼下咱们的法度还不够明确,需要更进一步。” 好吧,这都能自动播了? 朱常瀛深感欣慰,抽一鞭子走一步的家伙没出息,走一步看三步的家伙就很让人省心。 从曹化淳手中接过提案,朱常瀛仔细看过。 一份是对督谏院的改革建议。 一份是对稽查司的改革建议。 对于督谏院,他倒也不是干涉人家办公,而是着手于如何选拔人才。 瀛州的考公是在效仿高考,分科考试而后汇总,只要各科及格则以总分论高低。 而至于分派各部门就看运气了。 实话说,前几年一直是缺人状态,考题标准放的有点低。而且分配部门过程中,难免人为因素过大,比如师生情谊,同乡缘分啥的。 别的部门倒也罢了,但对于监察审判部门,讲各类情谊本身就是同工作职责对立矛盾的。 老曹的提议,就是从选人环节下手。 督谏院选才单独考试,内部晋升,只有熬到位置最高的那几个才可能跳槽转入其他部门,比如长史府。 选用人才的背景也要考虑,家世不能太穷可也不能太富贵,最好出自中产之家。出身太穷则经受不住诱惑,出身太富贵则不知民生。 怎么说呢?这个提案还是不错的,朱常瀛当初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大明律法乱糟糟的,单独考试考什么啊。 没有单独学科,怎么考呢。 不过现在确实也到了时候。 万历39年10月1日,《刑律》《民律》《商律》程给我看。” “比如瀛州本岛以及澎湖,两省市舶司,上半年调研一次,下半年调研一次也就够了,至于外岛,两京十三省,一年一次,或者两年一次就可,以路程远近而定。” “费用,不可苛责可也要有个限度,要既做到体面又合理。” 有关出差的猫腻,朱老七前世见识的不要太多,想被骗也难。 曹化淳能说什么,只能一边擦汗一边频频点头。 唉,这厮能力是有的,只是终究还是年轻了一些,有些欠缺经验,也不好过于苛责。 有关暗部。 朱常瀛看过曹化淳提议,微微松了口气。如果他当真有心思向着锦衣卫方向去走,也就不要怪他朱老七不顾多年情谊,心狠手辣了。 还好,这厮没有飘,所提议也不过是在诸军以及几大商行内部培植眼线的调整方案。 话说稽查司暗部有三个职能。 程,拿给我看。” 曹化淳犹豫道,“殿下,如今锡江舰队统兵近五千人,马六甲舰队也大抵是这个规模,南洋商行也有佣军两千人。就还有婆罗洲陆军,西里伯陆军。天高皇帝远的,不得不防啊。” “你还是说少了的。如果算上各部的土军,数量还要翻上一倍。”朱常瀛笑道,“都是老兄弟了,孤相信他们。” 曹化淳跟朱老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瀛王心中有数那必然是有着后手或者准备的,他也觉着不太可能,但凡事都有个万一,提出来那是自己的职责,是否有必要采取措施则还是要看当家人的。 “那好,奴婢回去就重新草拟一份章程。” 说着,曹化淳就要躬身退走。 “别急!既然你闲不住,那有一件事则非你莫属了。” 曹化淳回身,眼神一亮,“殿下请吩咐。” 朱老七拉曹化淳坐在自己旁边,笑问,“你在广东这么久,你觉着有没有办法能够暗中清查田亩?你不是说早晚要广东官绅一体纳粮么,那总要提前准备着。” 闻言,曹化淳心下了然,难怪殿下对南洋布局不怎么在意,合着早就给自己挖好了大坑啊。 不能惊动当地官府而清查土地?这怎么可能? “殿下,莫说暗中调查,便是县衙府衙也不知治下到底有多少耕地。” “朝廷编订的鱼鳞册早已经同实情相差甚远,何况咱们也不好调取鱼鳞册。” “府县倒是有白册,可这白册都是府县私下编订,往往贫者有富者无,也是不准确的。” 所谓鱼鳞册,就是官方土地账册,比如某县某都某里有几块田,每块田面积几亩几分,形状如何,归谁所有,图文并茂,很是详实。 这是当年太祖爷花费大力气,几十年才编订出来的玩意。在南京有存底,而且储存鱼鳞册的库房在玄武湖正中孤岛上。 嗯,那岛上还存有黄册。 所谓黄册,就是户籍册,当初老祖宗规定每年上报一次,更新户籍信息来着。 鱼鳞册是为了征收田赋,黄册则是为了派发徭役。 但老祖宗煞费周章编订的玩意,实际上很快就废弃了。 不实用,土地买卖导致的产权变更,天灾导致的土地变动,就还有开荒或者废弃的呢,所有这一切想要及时反映在黄册鱼鳞册上都是不可能的。 起码当下的行政执行能力以及沟通手段还做不到。 太祖爷死了几年而已,地方实情同黄册以及鱼鳞册就驴唇不对马嘴了。 所以在瀛州,要么分地要么卖地但严禁私自开荒,而且全额土地纳税,没有任何宽宥。 为的就是方便管理,官府只看土地征收田赋而不管土地上耕种的是哪个。 但朱常瀛这套打法也只在新开辟的地盘可行,在大明两京十三省就不成了,因为土地都是有主的,而且税收政策花样繁多,没有一刀切的可能。 而白册,则是府县编订的土地人口册籍,不上报户部,方便地方官府征收田赋征召徭役。 白册准确与否,要看土地所有者的地位。 小地主同自耕农大抵还是靠谱的,因为这是税基。 大地主,甚至官绅就十分的不靠谱,同县官喝顿酒,可能就不需记录在案了,隐匿土地就是常态。 而且流官一任只有几年,根本没有可能清查出本县真实土地数目。 只有一个群体对本县的土地归属大抵心中有数,那就是胥吏! 本乡本土,世代为吏,就靠脑子里的这点东西吃饭的,可胥吏往往又出自本地大族,怎么可能把家底告诉朝廷呢。 比如宋江这种货色,什么‘及时雨’,其实就特酿的假公济私而已。 总之,就是一个难! “正因为难,所以只有你能做到。” 这下属啊,有时候也要捧着,顺毛摸一摸,干劲就足了。 “此事也不急,你仔细琢磨琢磨,看有没有可行的办法?” 曹化淳急忙把脑袋紧摇。 “此事奴婢做不来,当初张太岳清查田亩时,不知死了多少人才有小成。以奴婢来看,其实也是没有清查干净的。” “以奴婢在广东这些时日所见所闻,各类隐田固然是顽疾,但拖欠田赋丁银或许更为严重。” “就说广州府,那些大户关系盘根错节,田赋丁银拖欠很寻常,大多为每年交一半拖一半,经年下来越积越多,哪一天官府账本缺失或者被烧了,这账也就不了了之。” “地方官在这些人身上收不到税,为了完成税额,也就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南北皆是这般,不动刀子不恨下心来,没有大决心大毅力,是决然没有办法查清田亩数额的。请恕奴婢无能,办不了这件差事。” 曹化淳说这话时带着些许委屈些许幽怨,不客气的说,这差事神仙也办不了。 朱老七自然也知道这事难办,张太岳这样的天降牛人,掌控朝局,几乎为摄政,都将一条鞭法办的拖泥带水的,何况还要偷偷摸摸的来呢。 “这样啊。”朱老七呷了口茶,沉思了会儿,“那只查各府县的大户呢,也不必查土地数量,只看名望实力。比如香山县有多少大户富甲一方,广州府有多少户奢豪官绅。查清楚,统计一份名单,记录其家庭亲眷情况,宅邸所在。这总也能办到了吧?” “这个奴婢可以办到!” 曹化淳心中暗暗思忖,税司征收商税,实际上对各府县大户的情况基本了解,资料都是有的,日后就是查漏补缺,不断深挖。 有难度但也不是做不到。 “那成,我给你三年时间,广东、福建两省的情况都要摸清楚。” 官绅一体纳粮,这个事迟早是要办的。 想想我大清是如何整治南方士绅的,办成这个事也不是很难,无非刀要够快心要够狠。 唉,有些不孝啊,皇帝老子啥时候驾崩啊。 自己这个学渣,也不知道万历这个年号用了多少年。 朱常瀛盘算了一下手中实力,比成祖爷当初起兵时可强多了。 但皇帝老子不嘎,那也是万万不能动手的。 兄弟动手,这在大明也是有传统的,不算个啥。但儿子反爹,即便成功,那个位置也坐不稳当,天下真的是会大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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