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前方红树林消失,土路也变得宽敞,此刻天色已经昏暗,他们三人来到了一座大山下。 这山就是云集县境内最大的太岁山,由十几座主侧峰交叠组成,最高的两座主峰稍显陡峭,低处的几座侧峰则显得平缓圆润,就像是扣在地上的馒头。 甘宁手搭凉棚遥望,可以看到馒头上的山门和几座连在一起的草舍。 柳元和老者都走了一天了,正好投在这朝云观下歇息一晚,等明天早上天亮后再启程,而甘宁则是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山门以版筑夯土制成,顶部由木梁斗拱椽子组成了歇山顶,两侧的草舍代替了围墙,用来接待过往投宿的旅人, 他们来到山门前的时候,看到有一间草舍已经有人占住,有人正趴在地上的石灶前生火。 甘宁凑过去一看,是个穿着破烂道袍的道童,双手捧着两块石头撞擦着,溅起的火星迟迟点燃不了干草。 “我来吧。”甘宁从道童手里接过石头和草绒,从背上拔下锈剑在石块上猛地一拉,跟拉小提琴似的冒起一连串的星火,草绒顺利地点燃了。 呼啦啦!突然从山门屋檐下飞出了十几只乌鸦,围着甘宁的头顶盘旋了一遭,又发出了尖利的叫声后纷飞着散去。 靠坐在草舍前的穿玄色葛衣道袍的老道士睁开眼睛,如同黎明微光中的启明星闪烁,看了甘宁一眼,随即又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刚才他们近前,谁也没有发现这老道士,对方贴着草舍就像是镶嵌在墙上的木板,等对方睁眼后才发现这里有个人。 “奇怪,”甘宁嘟囔着抬头看了看天。 书生柳元主动上前,向着道童拱手抱礼道:“小道长,我们旅途劳顿,想在这太岁山下借宿一宿可否?” “住吧,反正我也跟你们一样,变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你说是吧,师父。” 老道士呲开嘴嘿嘿地笑了两声:“没事,没事,他们也许住两天就走。” “你是骗自己呢,还是在骗我。”小道童模仿着大人声音叹气,走到老道士身旁盘膝坐下。 甘宁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一老一小两道士应该是山上观里的,为何却住在了这山门草舍里。 他将锈剑收回剑鞘中,大踏步走到老道士面前,行礼拜道:“真人在上,弟子乃是本县虬龙镇甘家村人士,特地前来求拜入真人门下。” 甘宁的举动把柳元和老者都吓了一跳,这位老道士除了身上的道袍以外,整个人的精神气质都像是某个山村里的守村老人,头发干枯蓬松得像鸟窝,脸皮干枯皱得像核桃,睁开眼睛还有个人样,闭上眼就像个枯木般死气缠绕,说是半截进土都是高抬他了,简直就如同油尽灯枯。 难不成是他们自己眼拙?能击退虎精的小道长都要拜他,难不成这位也是个高人。 怎么他们人生十年八年都没遇到过高人,这次出门一次就遇见了俩? 坐在老道士旁边的道童却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甚至都笑得跌倒了在地:“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真的笑死我了,老棺材瓤子已经被山贼欺负得回不了家了,连报官都不敢去报,现在却有人上门来拜他做师父,你拜他做什么呀?哈哈!” “嗯?山上有山贼?”甘宁刚刚才将虎精打败,没想到来到太岁山又遇到了情况,不过他现在自信心爆棚,如果只是普通的山贼,作为练气士未必对付不了。 老道士揪着胡须道:“你这徒儿休要胡说,嗯,毕竟我们是修道之人,不能与凡俗中人起了冲突,所以……所以,才暂避锋芒,对不对。” 他这话不禁惹得徒儿发笑,连书生柳元和老者都笑了起来,看来这老道士确实就一普通道人,守着这太岁山养老等死。 老道士又对着甘宁说道:“娃儿我看你岁数也不大,十几岁再过两三年就是家里的壮劳力,还能早早娶媳妇儿,出家可不是一条好路子啊,嗯,难道是家里穷?所以想在我们朝云观混点吃食?” 甘宁对老道士的话不甚在意,他是高人深藏不露也好,或是个普通老人也好,此行的目的从未改变也不会改变。 “嗯,如果能修道的话就修道,不能修道就混点吃食。” 那道童又在旁边冷嘲热讽:“哎吆喂,这话说的,连吃食都混不上了,扯修道就更别提了,山上连一本经书都没,那不是天边没影儿的事儿吗?” 甘宁实在是嫌这小道童聒噪,扭头驳斥他道:“小孩儿闭嘴。” “哎吆喂,还没进门就开始教训我了!可是我告诉你,你就算是进了门,咱也要论个先来后到,先进来的是师兄,后进来的是师弟!别看你比我大几岁,我先入门我就是师兄,你就是师弟。你师弟教训我师兄就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甘宁从怀里掏出一块腌肉干,嗖地塞进了小道童的嘴里。“师兄闭嘴。” “哦,”道童连忙双手托着即将掉下来的肉,乖乖的蹲在了一旁啃嚼起来。 柳元正义感爆棚,不忍见这风烛残年的老道士和乳臭未干的小道童受苦,上前一步拱手说:“老道长,小生乃是本县的秀才,此番是要去凉州城参加州试,正好经过本县的县城。我愿意主动到县衙投告,将山贼占据太岁山一事禀告县令,不足数日,县令必然派遣县兵前来讨伐山贼。” “不行啊。”老道士为难地摇了摇头:“不行啊,他们要在山上立国。” “什么?立国?”柳元把身体凑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吃掉肉的小道童连忙凑过来说道:“他们连国号年号都想好了,以山下村子的首字为号,国号为巷,改元建业,什么宰相,太师,六部九卿,天下兵马大元帅都有,国君也称呼自己为巷武王,等统一天下后就要改称巷太祖。” 甘宁扭头看向道童,问:“这些是那些山贼告诉你的?他们还说了什么?” 小道童舔了舔嘴唇,捂着肚子说道:“我还有点饿,没什么力气说话。” 他又把一小块腊肉塞到道童手里,道童顾不上吃,连忙说道:“他们其实就是山下巷村的村民,因为有人在田里锄地挖到了一块石板,上面刻着谁也不认识的字。村民就举着石板回家了,然后对着邻居胡编乱造,说自己是将来的天命之子,即将夺取天下拥有四海,要封邻居做丞相,然后邻居就信以为真了。” “最后半个村的人都被他煽乎了起来,要找个地方做国都,还要有金銮殿,于是他们所有人都上了朝云观,把师父和我赶了下来。” “国君说看我比较聪明伶俐,要让我做他的大内总管,我没有答应,谁要做太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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