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一个人影从沙地里走来,行到一处河滩旁,那人身上衣衫破洞,脚底板都磨出几个洞来,看样子十分狼狈。 河滩本是一处支流,上头落座有水墨两点,四四方方一间木屋,屋门敞开,云雾溢出,里头有那宫阙尾阁亭台旧梦。 “呵,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嗯?还有支尾巴没扫干净。” 日头高涨,木屋上斜躺着位童子,总角发辫,身穿肚兜,手上脚踝套着对银环金锁。 外出归来的钦火律令也不瞧那小孩,只身子一矮,孩童手上原本把玩着的那枚钢镚噌的一下从他头顶飞过,打在几百丈外一处隐藏在沙土下的土坑上,只听噗的一声,里面好似捣浆糊般有什么东西被砸烂了。 “快进去吧,就等你了。”门上童子打着哈欠双手往后伸了个懒腰,身子一靠隐入门槛成了上面一尊梼杌雕像。 大口喘着气的道人面色铁青,他受了不轻的伤,人间灵气稀薄致使伤势没法立即得到恢复。 扶着门框,踏水行入屋中世界。刚一进门,便有人喊,“钦火,路上可有那妖星动向?” 门中,早已等候在此的十多位同僚个个云寰彩鳞,立于仙山宝塔之上。本就有伤在身的道人见着一帮不怎么出力只晓得差遣他来的同僚,胸口憋了一肚子气,他盘腿坐在了地上。 “不曾。” 知道自己弄的一身狼狈是为何的钦火开口道,“那赤乌妖王座下的鲲精设计伏我,想必也是寻声而来。神霄,你可能看到?” 被称神霄的那位白发虚眉,他立于一众元帅间,倒显得像是个儒将。 “要我说,这事哪有那么简单,人间那么多伪造出的怪物用来遮人耳目,保不齐正主早被人捉了去。” 说这话的是一大腹便便的男人,他腰间挂着四方宝剑,左手则有一条完整的小金龙悬浮在臂膀上。 “都说地府手里头已经有了一只,现在咱们来是为让它凑不齐一对。此番青丘异动想必与其有关,但钦火去了一趟什么也没有。” “我倒是听闻外头多了只青丘出来的七尾。” 众元帅纷纷议论,原本狐无王这条法令是自大封以来由娲皇亲定的规矩,自此千百年狐族中有始祖血脉的几乎死伤殆尽,而一些个被圈养在外的野狐没苍天眷顾怎么可能跻身真人行列。 “即如此,也别在这儿浪费功夫,早去见见那所谓武皇。”有元帅提议道。 始终没发表意见的神霄玉府都判大将军手指轻扣于眉间,他之双眸白华闪耀,似天顶乍泄,玉宇穹宵。而地上盘腿坐立着的钦火律令周身似被牵引,一层层涟漪如屏风蜇水,似芦柑,又一柄鱼竿甩出,掉起的是那数不清的过往。 众将士息声,齐齐看着那坐立之人身后悬于虚无之境的倒影。 先前发生过的一切如海市蜃楼般一幕幕揭过,但这时间流淌却并不完全以他为。很快,画面来到了他条条框框没那么紧了,捉人嘛,捉谁也是捉。但我这做兄长的可不能坑害了弟弟。况且现在到处都是用人的时候,这地上空出来的位置总要有人去补。” 白狐狸的脸变得更是煞白,他面前的那个人,坐在那儿两手空空,可每一句都仿佛无形之中加重了筹码。 思考了少许,白狐狸咽了口茶,他身子骨不安生的在椅子一角上蹭啊蹭,内心燥痒难耐。 “仙君所言,小的委实不知…” 神霄脸色瞬间变了,“我是问那妖星!” 他打了个响指,周围浓雾瞬间逆涌,而在那雾气生腾之后,陡然出现一个与先前上山道别无二致的男人。 白狐狸还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做的模样,他说,“这这这我没见过啊!” 神霄手掌探在白狐狸脑袋上,当即给对方下的一激灵,连忙道,“仙君饶命,仙君饶命啊!” 神霄没有下杀手,况且,他乃天生神将,寻常也不会些个搜魂识魄的下流手段。 “别紧张,我知道你这山里还藏着位狐王的血脉,如果你不知道,那我只能去找它问问。” 神霄手掌盖在那人脸颊,继而落了下去。一张人皮被他揭开,露出里面那副腐朽又透着股腥臭的可怖脸孔。 “不,不要!” 分不清是揭开伤口的疼亦或者其它,白狐狸此时像一只被扒了皮的耗子,整张脸因为皮囊被剥离而鲜血淋漓。 冷漠注视着的神霄一脸嫌弃的将那撕下来的脸丢到地上。 白狐狸的身子颤抖着,他双手捏着桌角,似乎因痛苦而扭曲道,“如此行事,果真不顾天庭颜面!”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作为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天将,神霄鄙夷的笑了一声,继而,用手倒掉杯子,“什么乡野里的野种。”言罢,踏门而出。 门口等候着的是一列整齐的天兵,神霄刚出门便摆了摆手,士兵们应声而动,整个城镇在这一刻开始变作人间地狱。 山上神庙不多时便堆起一座小山,小山堆里满是腐臭的皮囊。 这些年里,凡上山落荒者,无一不被引诱至此地,被那群狐狸们剥去人皮做衣裳的。 以至于,神霄在下令,有士兵直接问,为什么不直接处死这帮孽畜。 “他们虽是妖身,但却保留有仙籍,等刑期满,亦是能重修仙位。” 神霄说这话时,眼神瞟见山腰处那一栋四四方方的小屋。这位提刀走去近前,看了眼屋子上头那光秃秃裸露在外的岩石。 按照这里人见不得光的习性,应是没人会住这上头。 神霄推门,还未进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人味。 屋子里只有一张炕和几床被子,炕上面摆有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一些茶壶水杯工工整整摆在上头。 屋子里有两面窗户,靠窗的一侧叠着碗碟,另一面窗户纸则破了个洞,洞口处插了只风车,看模样好像是近期才做的。 神霄在这间屋子里上下打量着,无数多痕迹告诉他这里曾住过两个人。窗户前一大一小两副碗筷,炕头上一左一右两张被子。角落里有盆,有桶,还有一双刚纳完底的新鞋。 他不光来过,还在这里住下,和某个人一起。 神霄转着圈的看着,他脑海里,那个杀胚一样的陌生人似乎不仅仅存在于通缉里,现实中,他似乎存在着的痕迹更为浓烈一点。 “有点意思” 仅仅一门之隔,神霄竟在此与那素未蒙面之人产生了某种时空上的关联,当他把自己置身于此地,试着以那位亡命徒的身份去融入这片静谧的空间时,那份玄而又玄的因果,隐约成了一条肉眼可见的丝线,萦绕在他耳边。 凡,天命者,必假祸于他人,以归尽数。 神霄侧耳倾听,那些风啊,雨的,如同下了一个世纪般,呼啸的山岗上,到处都是和风而泣之人无助的呐喊。 妖星所过之处,必是生灵涂炭,万物凋零。 在诸多阴寒秽语交错声中,突的一声啼鸣中断了这一探访。神霄脸上平和的表情当即一滞,某种混乱扭曲的想法如杂草在他脑子里疯长。这使得他不得不及时中断这种命理间深刻的联系。 屋外,一只脚踏在门里,而另一只脚却踩在门外的天枢似乎是刚到,他见那满脸写着不妙的神霄元帅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只是事分急慢,他道,“人找到了,还是那只小女孩。听口供,是那妖星好意送回来的。” 平复了下神思,已是无恙后的神霄听闻却皱起眉头,他顺手将那窗边的风车抽走,“带我去看看。” … “你伤没好,去了也是添堵,不如跟我一样,安心在这儿,事后少不了你的功劳。” 房梁上那童子看见钦火走出屋门,他化身于前好言劝道。 然而,一气不肯下咽的钦火哪里听得去这般话,“君上亲命我来此历练,定是要考校我等,岂有因伤怠工之慢。” 童子听着只感觉牙根子都酸,见拦不住,索性摆摆手,将门让开。 “你去你去,反正我只是个看门的,去留随意。” 那童子往后一跃坐回房梁上化为一尊雕塑,钦火将剑换成了双刀背在身上。他修道至今也有些通晓命理乾坤的手段,好不容易拿到这个位置,首功必得是他的囊中物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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