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整体情况不太乐观，不过这时候的慕尼黑大学水平却不一般，经典领域有伦琴镇着，量子领域有索末菲这尊大神，学生中则有一对炸裂级别的同学：泡利和海森堡。</p>
所以爱因斯坦和李谕举办讲座可以讲点难度高的。</p>
爱因斯坦在黑板上写出他的场方程，讲道：</p>
“三年前，我第一次想到宇宙的样子，提出了宇宙有限无边的理论，现在广义相对论经过日食观测被证实，可以进行更深一步的研究了。</p>
“大家看，如果有一个球壳，即三维空间下球体的二维曲面，它显然是有限的，但生活在球壳上面的二维生物肯定找不到边界。</p>
“我们的三维世界与之类似，只需要把二维球壳想象成三维的空间就行。也就是说，我们的空间是四维时空中的三维超球面而已。”</p>
泡利立马举手问道：“如果宇宙有限无边，我是不是可以驾驶像李谕先生书中的宇宙飞船那样的飞行器，沿着宇宙某一个方向行驶，假设生命无限，还会回到原点？”</p>
爱因斯坦说：“没错，这样也顺便解释了奥伯斯佯谬，因为宇宙是有限的，夜晚的天空就不可能是明亮的。</p>
“同时，这样的假定还可以求解广义相对论场方程。偏微分方程组需要初始条件和边界条件，初始条件容易解决，按照现在的宇宙就可以；而边界条件，既然宇宙有限无边，就不需要边界条件了。”</p>
海森堡说：“教授似乎是在引导我们求解这个极其困难的偏微分方程？”</p>
“可以这么理解，”爱因斯坦说，“但我还要给场方程加点东西，因为这个方程只体现了引力。而宇宙中如果只有引力，不应该是静态的，应该会在引力下坍缩。所以我认为还存在一个未知的排斥项，但至于它具体是什么，我并不知道，所以暂时用一个大写的Λ来表示，姑且称其为宇宙项。”</p>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爱因斯坦宇宙项常数。</p>
泡利这人就爱唱反调，立马问道：“爱因斯坦教授，我承认引入这个宇宙项后，引力与斥力可以达到平衡，形成您所说的静态宇宙模型。但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斥力在哪里，是由什么提供的？不管实验观测还是理论推导，都不存在所谓的斥力。”</p>
“非常棒的问题，”爱因斯坦说，“但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真的不知道，甚至很疑惑。”</p>
泡利说：“那么加入宇宙项后的场方程，就存在不可知的缺陷，不完整了？”</p>
“额……可以这么说吧，”爱因斯坦承认道，“毕竟对于宇宙，我们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不过也好，这样就有了研究方向。”</p>
爱因斯坦成功化解了自己的尴尬，也见识到了泡利这个“怼神”威名，——有啥说啥，一点都不惧怕权威。</p>
泡利一向如此，幸亏他在慕尼黑大学跟的是脾气好的索末菲。明年转入哥廷根学习，玻恩就十分受不了泡利。</p>
结束讲座，来到物理系的办公室，索末菲盛赞了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p>
李谕则突然拿出一本小杂志，对爱因斯坦说：“这篇文章您看过吗？”</p>
爱因斯坦瞄了一眼，说：“看过，是一个叫做弗里德曼的俄国数学家投的稿。他竟然说通过广义相对论的场方程解出了新宇宙模型，并且分成了欧式几何与非欧几何三种情况，宇宙既有可能收缩，也有可能膨胀。但不管哪一种，他都声称宇宙不是静态的。”</p>
其实就是不同的空间曲率的三种情况。</p>
咱们平常认知的世界是个平直空间，也就是欧几里得几何，或简称欧式几何，三角形的内角和等于180°，这样的宇宙是无限无边的；</p>
如果是球面空间，也就是爱因斯坦假设的那个有限无边的模型，是个正曲率空间，三角形内角和＞180°；</p>
还有一种马鞍面形状的负曲率空间，三角形的内角和＜180°，也是无限无边的。</p>
索末菲拿过来看了看，说：“数学过程挺完整，怎么没有发在《物理年鉴》上？”</p>
“因为是我审的稿，我认为漏洞百出，就驳回了，这样蹊跷的文章太多。”爱因斯坦说。</p>
“不一定是错的，”李谕却说，“此前我在哈佛天文台，早就观测到了红移现象，虽然数据量很少，至少说明星体是在远离我们而去。”</p>
“那个河外星系，叫仙女座星系的，不就是蓝移吗？”爱因斯坦说，“在大尺度上，宇宙应当就是静态的，虽然我没有太多证据。”</p>
索末菲说：“猜测？爱因斯坦教授果然喜欢思想实验，你在脑子里就把实验做了，可比我们费尽心思制作实验仪器快捷太多。”</p>
李谕则说：“如果真的存在这个宇宙项，能够提供斥力，物理学可就又要掀起一阵波涛了。就像那个叫做泡利的学生提问时说的，我们没有观测到这种排斥力存在，假设它存在的话，我们能够观测到的万有引力，则很可能就是合力。”</p>
爱因斯坦无奈道：“确实有些难以置信，但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宇宙项是什么，仅仅作为一种猜想。”</p>
他的这个宇宙项常数将来堪称一波三折。</p>
又过了几年，一个比利时神父勒梅特得到了与俄国科学家弗里德曼同样的结果，认为宇宙不是静态的，而是动态的，要么收缩要么膨胀。</p>
——话说勒梅特也够神奇的，1927年以前他一直是个职业神父，1927年突然转行做天体物理，而且还得到了很出色的成果。</p>
见到越来越多人推导出这个结果，爱因斯坦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了。</p>
到了1929年，哈勃又测量了大量恒星，发现都是红移，并且几乎凭借直觉发现越远的恒星红移越大，证明宇宙在膨胀。</p>
爱因斯坦才明白自己错了，承认“宇宙项常数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错误”。</p>
但李谕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所以并没有直接反驳爱因斯坦。</p>
时间再过半个世纪，天文学家意外发现，宇宙在60亿年前开始了加速膨胀。</p>
这件事相当诡异，因为不知道加速膨胀的能量从哪而来的。</p>
于是科学界猜测宇宙中存在一种“暗能量”，而且这种暗能量还要提供斥力，并且均匀分布（严重怀疑与真空有关，因为均匀分布的就是真空）。</p>
后来还有人通过暗能量预言宇宙未来会大撕裂。</p>
最主要科学家测算了宇宙项常数，竟然极其接近爱因斯坦预言的-1，真是神了！</p>
所以被爱因斯坦抛弃的宇宙项常数，神奇得又回来了（仍旧存在很多疑点有待研究）。</p>
李谕说：“弗里德曼的结果可以拿出来，让各大高校的学生教授们都看看，如果挑不出毛病，不见得是坏事。”</p>
爱因斯坦尴尬道：“如果他是对的，我就真成了打压其他科学家的丑恶权威。” 李谕笑道：“活成了讨厌的样子嘛？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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