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少钧第一次坐马车，何老六驾得又快，再加上多是山路，道路崎岖不平，颠簸性让王少钧有些始料未及。</p>
好在，王少钧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快便适应了这种节奏。</p>
随着马车不停往北行进，王少钧通过马车的窗户，默默的观察着这片广袤的土地。</p>
这片土地，细算起来，算是整个山西为数不多的福地之一了。</p>
此处属于岢岚道辖下的河保路，北边有河曲营，楼子营，罗圈堡，河会堡还有距离火石梁村最近的唐家会堡。这些营堡沿黄河北岸分布，扼守各渡口，属极冲地带。</p>
南边有河曲县城防守，还有更南边的保德州守御千户所，稍稍靠近腹里。</p>
沿途边墩和火路墩，大大小小不下百座。整个河保路的驻军加起来，明面上少说有三五千众。</p>
而且河曲县地处黄河滩地，有灌溉之利，为西部少有的宜农之区。而且渡口众多，交通也还算方便。</p>
但纵然如此福地，王少钧也看到沿途大片大片的农田被荒废。盖因文武官员上下剥削，税务又重，徭役又勤，再加上土地兼并，大批大批的百姓逃往在外，或成奴仆，或成流民。有些干脆入了太行山，当起了土匪。</p>
那些沿途的墩堡远远望去，几乎没有什么守卫，偶尔看到一两个墩兵，也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如同乞丐一般。</p>
九边重镇便已糜烂至此，整个大明天下可见一斑。</p>
火石梁村离县城的路程约有四十余里，山路崎岖，一直到下午，才进入到了火石梁村的范围。</p>
想到即将见到自己这位便宜老爹，浏览着脑海中关于父亲王可贵的记忆，王少钧心中也是颇为佩服。</p>
王可贵常年经商，在河曲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所积累的财富不仅在火石梁村首屈一指，就是跟县城里的士绅相比，也能排得上号。</p>
作为一个河曲的商人，在没有文官背景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很了不起了。</p>
毕竟在这个年代，晋商多为蒲州，介休，太谷等晋中晋南的商人，地域性极强。</p>
这些地方的商人们，祖上大都是凭着明初便即施行的‘开中制’，经营河东盐业起家。后来到了弘治年间，当时的户部尚书叶淇将开中法变为折色法后，大批的晋中南商人纷纷远赴扬州苦心经营盐业。这一下在全国铺开，从边关到两淮，直至南北直隶，到处他们的身影，一个个实力强大，富得流油。</p>
在王少钧的记忆中，作为河曲人的王可贵和叔爷王明烽一无人脉，二无背景，便只能留在边关行商，形单影只，势力弱小，并不容易。</p>
后来王明烽和太谷人争抢一批茶砖生意，因保存不当，茶砖遇雨，沤烂发霉，损失惨重，索性摆烂，开始沉迷于寻花问柳，自此不问商事。</p>
王可贵却没有灰心，将叔叔的生意揽下，开始独自发展，最远的时候甚至还跑到过土默特部的归化城，卖了上万匹的潞绸和棉布，又在那里赶了一顶羊房回来。.</p>
一顶羊房共一万五千余只羊，分成十把，每把安排五名羊倌和十条狗，就这么浩浩荡荡的从归化城赶到杀虎口，整个集市上的人都出来看热闹。</p>
那是王可贵最为风光的时候，家里三进的院子，几间大瓦房，骆驼场，都是那些年置办下来的家当。</p>
不过，这几年来，王家渐渐不比以前那么风光了。王少钧败家倒不算什么，更关键的还在于边关的生意现在变得很不好做。</p>
这其中的原因，读过这方面史籍的王少钧心中倒也十分明白。</p>
自从建奴在辽东崛起，察哈尔的林丹汗打不过建奴，不断西退，转而便来欺负喀喇沁部和土默特部。</p>
这些年来，土默特部不断战败，地盘被不断挤压，与晋商的交易也变得越来越少。</p>
受此影响，离河曲比较近的水泉营堡大集市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开市了。其他较小的交易市场也是日薄西山。</p>
在这种大局的影响下，王家的生意就不可能好。</p>
想要好的话，倒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去宣府的张家口，和后金做生意。那些强盗们手中的金银都是抢来的，交易起来毫不心疼。</p>
虽然后金抢的都是大明的，与后金交易等同于卖国。但追求财富是商人的天性，爱国却不是。土默特已到穷途，后金却如日中天，与后金交易在他们看来也只是顺势而为。</p>
当然，王少钧却不屑于此。好不容易穿越一场，还能腆着脸给后金当狗？这不是丢穿越者的人么！</p>
马车行进中，很快便进入了村口。或许是融合了原主的灵魂，当王少钧第一眼看到这个原始而又充满着生活气息的村子时，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p>
何老六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对王少钧道：“三少爷，待会儿回了家，您可千万别跟老爷硬顶，认个错，服个软，记得千万往夫人那里躲，老爷也就不会把您怎么着了。”</p>
“放心吧，我有分寸。”王少钧微微一笑道。</p>
对于一会儿王可贵的发难，他完全不害怕。毕竟原主吃喝嫖赌，跟他王少钧有什么关系？</p>
自己可是受到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不是只知道摸小脚摇骰子的公子哥。只要寻找个机会展示一下自己对商业的喜爱和见识，王少钧相信父亲不会把自己怎么着的。</p>
何老六对王少钧所表现出来的淡定十分疑惑，心想这还是自己的三少爷吗？以往听到父亲回来，不都是要吓得叽哇乱叫，怎么今日反倒一点都不怵？</p>
进了村子，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王宅大门前。</p>
乡下土地便宜，因此王宅是一个好几进的大院子，在大部分还是破窑洞，烂土房的火石梁村显得十分扎眼。</p>
此刻的王宅前，停了好几辆马车，有些马匹的屁股上还盖着戳子，竟是河曲营的军马！ 何老六看到这些马车，心下大惊，连忙对王少钧道：“少爷，祸事了！为了您这点事儿，连咱王家的族长都出动啦！还有本家长辈们也过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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