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骆驼如何喜欢柳叶的滋味,不知什么滋味?我看一定不是什么好滋味,骆驼兄也是嘴里闲得慌,故而嚼着玩罢了。世人皆知,这骆驼从大漠而来,大漠荒芜,寸草不生,好不容易遇到绿洲,恐怕也要等到很久。骆驼一路上可是寂寞难耐,虽说有人相伴,可有什么用?人言,骆驼恐怕听不懂。”张明远看着骆驼,便笑道。 费无极瞅了一眼张明远,又看一眼骆驼,心里笑了笑,明远又在开玩笑,便喃喃道:“你去问一问骆驼兄,或者你摘一片尝一尝,不就知道了。想必波斯人也知道,就是不告诉你。骆驼喝水我倒是听说过,它喝一次水足够支撑许多时日,吃一次也能过很久。人呐,可不如骆驼。人要天天吃饭,日日喝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似骆驼,吃一次,喝一回,就足够了。大部分日子就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问春夏秋冬,哪管严寒酷暑,只顾跟着商人,低头走路就好。如若在大漠里,遭遇沙尘暴,骆驼历来大难不死,人却难说。骆驼乃沙漠之舟,这话一点也不假。”说话间看向街市的人来人往。 张明远道:“人在江河湖海有舟,那是摆渡所用,那小舟乃木头所造,又不会说话,哪像沙漠之舟,骆驼兄,乃是万物生灵之一。只是人听不懂骆驼的话罢了。”费无极道:“我倒想起苏东坡的一句话了,叫做‘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还记得我们回到草庐的夜晚,师父秉烛之际便吟诵了这一句。骆驼这沙漠之舟,何尝不是如此?”说话间神采飞扬,昂首挺胸。看向远方,但见人来人往。 张明远听了这话,便伸手抓住费无极的胳膊,用手拍了拍,赞不绝口之际,伸出一个大拇指。费无极歪着脑袋眉开眼笑,一副傲视天下的模样,引得张明远破涕一笑。费无极却看着骆驼,也张开嘴,学着骆驼吃树叶的样子,咀嚼开来。路人见状,也忍俊不禁,都指指点点,乐此不彼。张明远示意费无极别闹了,费无极不听,居然吹起口哨,整个身子学着马在奔腾的样子,原地跳了起来,不少人驻足观看,以为是杂耍,叮当作响之际,竟朝地上,扔下几个铜钱。几个小叫化跑了过来,抓起来就跑。费无极这才尴尬一笑,停了下来。老毒物、大毒物站在路对面,瞥了一眼,小毒物跑了过去对老毒物、大毒物耳语几句,三人急匆匆离去,不知所谓何事。 正在此时,波斯人操着不太流利的中原话,笑道:“常听驼队说,大宋中原人满腹经纶,才高八斗,没想到,果然如此,佩服佩服。我很佩服两个人,一个叫做李太白,来自大唐。一个叫做苏东坡,来自大宋。可惜,这两个神仙中人,我一个都没见过,真是太遗憾了。”张明远听了这话,一怔,没想到,这波斯人居然与自己崇拜的一模一样,都对李太白和苏东坡,奉若神明,顿时很诧异万分,就饶有兴致的笑道:“此番前来,为何不去东京?” 波斯人道:“长安有垂杨柳。”伸手抓起路边柳条,放在掌心,深情凝视开来。费无极也学着波斯人一般摸着柳条,缓缓道:“东京也有垂杨柳,汴河边,枝繁叶茂。”波斯人居然将柳条放在脸颊,饱含深情的慢慢闭上眼睛,喃喃道:“长安这垂杨柳是大唐留下来的,我专程从波斯赶来长安。就是为了看一眼这棵大唐柳树。听我祖先说,大唐的柳树都是神仙。”不觉眼角挤出豆大泪珠。此言一出,路人皆神情肃穆,好似怀念起大唐长安一般。张明远、费无极也面面相觑,心中颇为感慨,驻足观看片刻,转过身来,意欲离去。 正在此时,马车过去了,牛车也咯吱咯吱渐行渐远,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闪开一条道来,众人看时,有一群小孩子,男男女女,欢声笑语,过来了,摇头晃脑,边走边说,嘴里念念有词道: 长安春,暖洋洋,周秦汉唐是故乡。 长安夏,花鸟香,唐诗宋词最芬芳。 长安秋,叶儿黄,大雁南飞泪两行。 长安冬,雪飞扬,如诗如画向远方。 张明远和费无极听了都暗暗称奇,不知这是何人所作,居然如此朗朗上口,许多长安人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个白衣老头笑道:“何人所作,实乃大手笔,如若不是对我长安,情深似海,焉能如此?”一个蓝衣老太太笑道:“不错,长安不是帝都,世人皆知。也不是西京,不如洛阳的文人墨客多。没曾料想,还有人,对长安如此赞美,难能可贵。”一个绿衣书生,叹道:“我猜定是终南山太平先生。”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耸了耸肩,难以置信。 一个黄衣姑娘笑道:“恐怕另有其人。”一个黑衣小男孩,扒开人群,叫道:“是种师道所作。”众人瞠目结舌,都知道那是西陲大将,如何会做出这等文采佳句。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惊,本想去府邸,向干爹求证,但还要回终南山,再说辞别不久,不好再去叨扰,就怕又被留住,便走不了了。二人便摇摇头笑了笑,离开人群拐个弯,来到另一条街道。 这街边有一个小树林。张明远见几个蹴鞠小子在林间的草地上玩耍,便指了指,笑道:“蹴鞠,要不要去玩?”费无极道:“不回终南山了?你不是火急火燎要赶回去么?你方才对老人家那般无礼,岂有此理?”张明远不停作揖,赔礼道歉,可费无极依然闷闷不乐。 张明远不睬费无极,径直走去,和蹴鞠小子,对踢开来。蹴鞠之际,张明远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费无极。费无极坐在一边,手痒痒,也跃跃欲试。张明远叫道:“那就来,何必扭扭捏捏,几位兄弟,快传给我那小兄弟。”随即伸手一指。蹴鞠小子便飞起一脚,踢向费无极。 费无极来个鸳鸯拐,又来个海底蛟龙和水中望月。那海底蛟龙,便是翻个跟头,扔来气球,照样踢的着。那水中望月便是一脚低,一脚高,交替玩耍,犹如水在月中,月在水中。看得蹴鞠小子如痴如醉,拍手叫好。费无极踢了几脚,没了兴致,坐在一边去。蹴鞠小子上前不依不饶,定要他接着玩耍。一来二会,费无极恼了,便破口大骂:“滚,别烦我。”蹴鞠小子便上前,意欲开打。 张明远并不使出终南山神功,只飞身一脚,踢得带头者,跌倒在地,唉声叹气。剩余几个蹴鞠小子,不甘示弱,又来围攻张明远。费无极不睬,低着头在想老神仙,还笑出声来。张明远听到笑声,又见费无极在傻笑,还以为他疯了,不小心被蹴鞠小子踢了一脚。费无极见状,立马过来帮忙。二人合力,才打跑了蹴鞠小子们,那气球躺在草丛,一动不动。 费无极正要走,张明远跑了过去,捡起气球,在路边买个布袋子,装起来,背在身上,二人继续前行。费无极笑道:“你真会惹是生非?还偷人家的气球?真是坏孩子。”张明远道:“胡说八道,还不是因为你。为了逗你开心,便去玩。没想到,居然惹祸上身。师父的话,都当成耳旁风,我们都是坏孩子。”费无极道:“我看你偷人家的东西,恐怕不合时宜?” 张明远道:“这怎能叫做偷?他们不要了,如若我不拿,别人也会拿走。莫如拿回去,给师兄弟们玩,也是极好。”费无极道:“你倒想得周全,真是好男人。”张明远听了破涕一笑。费无极道:“小时候蹴鞠,踢坏一个,哪里去了?”张明远道:“放在花圃当凳子。”费无极道:“这个踢坏,又当如何?”张明远道:“可以放在菜地当凳子坐。” 费无极道:“扁头不可坐。”张明远道:“这是为何?”费无极道:“明知故问。”张明远摇摇头,瞅了一眼路人,笑道:“我可不知道,不明白。”费无极道:“你何必装傻充愣。”张明远道:“你是说,扁头的屁股会压扁此物?”费无极道:“我怕扁头的屁,会将此物打个稀巴烂!”张明远没笑,路人听到了,却笑的咯咯作响。 费无极走了几步,抬眼一瞧,城墙上有一杆红色大旗,中间一个白色圆心,上书一个黑色大字:宋。二人沿着路边石阶,一步一步,缓缓上了城墙,但见许多游人,走来走去。那军旗烈烈,哗哗作响。士卒巡视,人们也驻足观看。张明远道:“我梦里好似见过此情此景,总觉得汉唐时代,我好似就在此处。看着军旗烈烈,极目远望,八百里秦川,天高地阔。” 费无极笑道:“我也总做梦,和李太白、杜工部、白居易、王摩诘走在长安城墙上,谈笑风生,极目远眺终南山。”张明远道:“不知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东坡当年有无此等念想。他们焉能不知长安?”费无极道:“我以为,他们啊,不会来长安。” 张明远纳闷道:“他们是不敢来,还是瞧不起?”费无极道:“瞧不起,这句话,他们想必不会如此说。”张明远道:“那又是为何?”费无极道:“他们难道自以为超过李太白、杜工部、白居易不成?就是欧阳修,他对韩愈也是顶礼膜拜,何况李太白他们。”张明远道:“我素闻欧阳修对韩愈,那可是奉若神明。好比苏东坡对范仲淹一般。”说话间拱手以示尊敬之意。 费无极笑道:“欧阳修对韩愈,是宋人对唐人。苏东坡对范仲淹,乃是宋人对宋人。欧阳修便难能可贵。”张明远道:“人生在世,听闻这些大文豪的姓名便甘拜下风,何况拜读他们的大作,岂不高山仰止?”费无极道:“如屈原、宋玉、司马迁、李太白、杜工部、白居易、韩愈、柳宗元、王维、刘禹锡、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东坡一般的大文豪,我等恐怕再也遇不到了。” 张明远笑道:“本来就没遇到,何谈遇不到呢?苏东坡,我们都没见过,只听师父说过,当年那个送信的小男孩明乐见过苏东坡,便是在黄州。”费无极道;“可惜他去世的太早,没有长大成人。不知那是算什么?夭折还是英年早逝。”张明远听了这话,答不上来,尴尬一笑,还以为在说苏东坡,便笑道:“无极真是孩子话,苏东坡六十多岁去世,如何是没有长大成人?”费无极惊得呆了,笑道:“你耳朵有毛病吧,我在说明乐。”二人互相指了指,都笑。张明远却喃喃道:“其实这话细细想来,也不错,苏东坡与明乐虽说是忘年交,可都童心未泯,实乃乐天派。苏东坡是返老还童,明乐是天生快乐。”不觉黯然神伤开来。 费无极见状,摇摇头,换个话题安抚道:“我可听说太祖皇帝当年最爱长安,还吃过一道美味佳肴,叫做羊羹(羊肉泡馍)。将饼子用手指头一点一点掰碎,放在羊肉汤里,那可香死个人了。”张明远缓过神来,缓缓道:“你以为太祖和扁头一样,是吃货么?那便大错特错。”费无极不解道:“怎地,太祖来长安,又当如何?”张明远昂首挺胸,看向远方,喃喃道:“太祖心中,乃是长安雄风,心怀天下。如汉唐一般,志在四方。非寻常人所能明白。”不觉豪情万丈,嘘唏不已。 正在此时,突然一个小男孩呼哧呼哧跑了过去,后面一个中年男人追着。小男孩抱着一个气球,边跑边哭道:“我不离开长安,死也不离开。爱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男子道:“为父也不愿离开长安,奈何你娘要魂归故里,到府州去。”小男孩趴在城头哭道:“那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是荒蛮之地。我要留在长安。”众人一同围拢,士卒也近前劝阻,就怕小男孩一时想不开,如若跳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小男孩哭得伤心,众人七嘴八舌,费无极趁其不备,飞身近前一把抱回小男孩。一场危机才算化解。张明远又劝慰再三,父子二人意欲下城墙去。 众人以为相安无事,偏偏士卒近前,押了二人便走。费无极与衙役对峙,张明远示意费无极不可莽撞行事,又赔礼道歉。可那衙役哪里会听,双方不免动手动脚,一顿私斗。张明远一忍再忍,衙役冷笑道:“臭小子,多管闲事,别自以为是,冒充什么大侠,恐怕是烂虾上大盘罢了。” 张明远道:“光天化日之下,官府中人,岂可欺压良民?”费无极也不废话,飞起一脚,踹翻那衙役。张明远劝架,难免与之争斗,一个捕头飞身而来,与费无极,交战几个回合,难分胜负。张明远也近前劝架,三人混战,眼看讨不到便宜,那捕头拱手见礼道:“都别打了。”众人再问何故如此,捕头没好气道:“二人乃是小毛贼,时常偷盗。”费无极一脸诧异,笑道:“鬼才信,看招!”又要动手,张明远眼疾手快,立马拉着费无极的胳膊,劝道:“且听他们说说看,再做计较。” 一个胖衙役道:“昨晚李员外家气球,便是此二贼所盗取。今早李员外家小衙内想蹴鞠,偏偏没了气球。我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此二贼。”瞅了一眼张明远身后布袋,剑形似气球,便疾呼道:“又抓住一个,他们是团伙作案,人赃俱获,岂可抵赖?”人群炸了锅,大呼小叫,闲言闲语。 捕快喜道;“原来是同伙,带走。”上前要捉拿张明远和费无极。那波斯人近前,叫道:“我见过这二人,绝非盗贼,是街头艺人。”又塞给捕头许多银子钱。捕头笑了笑,毕恭毕敬送走波斯人。众人也指指点点。高个衙役道:“好了,不相干的走开。”推开费无极。费无极正要大打出手,张明远使个眼色,劝道:“不可。”便拽着费无极,站在一边。费无极靠着城墙,气得直喘气。 一个瘦衙役道:“这父子二人来此招摇撞骗,试图瞒天过海,蒙混过关,岂有此理?带走,收监,等候发落。”指着男子和小男孩。众人诧异万分,都不相信,一个个指指点点,摇头晃脑之际嘘唏不已。男子大呼冤枉,小男孩也哭天喊地。人群骚动,好生了得。有人上前劝阻,有人拍手称快,有人冷眼旁观,有人吹着口哨,小孩子都追着跑,那衙役带着,渐行渐远。 张明远和费无极也没曾料想,居然冒出这等事来真是出人意料,本想近前劝说小男孩的父亲,与之高谈阔论一番,偏偏是如此意外。二人不觉对视一笑。费无极道:“这件事难知底细,实在蹊跷,看看,方才你那气球,惹祸了?”张明远愣了愣,笑道:“我怕什么,我这是买的。”拉着费无极,避开人群,急匆匆下城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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