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虎睁着牛大般的眼，愣在那里。陈弩极会察言观色，见他似乎要变脸，高樟唱红脸，他便唱白脸。</p>
“韩将军，韩将军，高侍郎......”陈弩脸上带笑，刚说了几句，就被韩大虎打断了。</p>
“本将只是归德郎将，称不上将军。雍州军从不图虚名，忠贞不二视死如归，拿血肉守护边关，比天上的明月都要皎洁！”</p>
韩大虎左手叉腰，右脚随着往后一步，右手朝天指，如桶一样粗的腰肢不可思议地灵活扭动。</p>
“叫本将韩郎将，莫要胡乱称呼！”</p>
韩大虎一脸正色，陈弩高樟两人愣了下，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陈弩刚想说话，又被韩大虎抢先了。</p>
“高侍郎，我这个人是粗人，笨得很。我们当兵的在战场时，只听军令，看军旗，听战鼓，各种命令直勾勾，从不拐弯抹角。敢问高侍郎，朝廷的旨意在何处？”</p>
高樟沉下脸，道：“朝廷与西梁议和，雍州军与西梁交恶，此乃违抗朝廷旨意！”</p>
韩大虎眨着眼睛满脸不解，道：“我这个人笨得很，高侍郎请说得清楚明白些，雍州军如何与西梁交恶了？”</p>
高樟不耐烦了，干脆道：“雍州军劫走岁赐，还对西梁五皇子放箭，此举不仅是交恶，还是抗旨不遵，要造反了！”</p>
陈弩脸色大变，后悔不迭，直恨不得将高樟的嘴撕烂。他反应极快，脸上堆满笑转向韩大虎，只已经来不及了。</p>
韩大虎一个箭步上前，手臂伸向高樟的衣襟，拖着他往外走。</p>
高樟只感到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已经扑腾着被拖到了屋外。</p>
“你要作甚，大胆，放开本官，放开！”高樟双手乱抓，惨白着脸尖叫。</p>
“含血喷人，本将看你是吃多了狗粪，忘记洗漱你这逼嘴，胆敢污蔑雍州军！”</p>
韩大虎破口大骂，手如铁钳禁锢住高樟的衣襟。高樟乱抓，抓到他的披甲上，手指甲都差点翻过来，痛得他眼泪呛流。</p>
“韩郎将，韩郎将快放手！”陈弩提着衣袍下摆追在后面，大寒冷的天，急得汗都出来了。</p>
在雍州军的地盘上，竟敢直接给雍州军定罪，还是造反诛九族的滔天大罪！</p>
这哪是威胁，这是当面要雍州军死！</p>
读书人向来斯文，顶多嘴上打机锋你来我往。武将果真粗鲁不堪，一言不合径直就拳脚相向了。</p>
陈弩头晕脑胀，胸口堵着，脑中也乱糟糟。一时也乱了阵脚，只知道跟在身后干巴巴劝说。</p>
韩大虎嘴里乱骂，间隙还回应陈弩一句：“陈侍郎，这王八蛋给雍州军泼脏水，让青天大老爷来惩治他！”</p>
青天大老爷？</p>
陈弩不懂苦寒边塞哪来的青天大老爷。他下意识抬头望天，天上飘着碎雪花，灰蒙蒙。</p>
何处有青天？</p>
“陈侍郎，必须还雍州军一个清白！谁是劫匪？要查个清楚！”</p>
陈弩听得晕乎乎，高樟不顾斯文大骂，伴着毫无用处的威胁，被拖到了关口通行处。</p>
牛凹关本来冷清荒凉，因着榷场重开，逐渐变得热闹。破旧的客栈，草帘子毡帐挤满了避寒的人。</p>
值房离得近，他们吵嚷着从大门出来，闲着等候的人便出来瞧究竟。</p>
陈弩高樟带着的行囊多，此刻都还在门外乱糟糟堆着，管事来回走动，指挥仆从看守，生怕丢失了。</p>
“都查，都查！”韩大虎大喊着，松开高樟，将他推搡到了马车边。</p>
兵丁涌上前，几下就将管事仆从推开，车里大大小小的箱笼，被悉数打开，翻动。</p>
“雍州军镇守雍州府上百年，忠心耿耿，雍州军被污蔑是劫匪，都查，必须都查，自证清白！”</p>
箱笼中的绫罗绸缎锦衣华服，罗袜，幞头，鹿皮靴子，丝履室内便鞋。暖釜，香料香囊香球，脂膏，澡豆等等，应有尽有。</p>
仅这些不足为奇，精美匣子中，装着的金银珠宝，玉佩，字画，古书等，看得人目眩神迷。</p>
“咦！”韩大虎惊呼了声。</p>
高樟还在晕着，陈弩回过些神，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却，猛地看向了韩大虎。</p>
“这是西梁人给的？”韩大虎大声嚷了出来。</p>
“谁出门会带这般多的宝贝，肯定是西梁人的贿赂。”</p>
“嘘，你小声些，瞧他们身上穿着绯色朝服，那可是京城来的大官！”</p>
“不贿赂大官，难道贿赂你我这等升斗小民？西梁人图的是大事。”</p>
高樟脸色惨白，青筋直冒骂道：“胡说八道，血口喷人！”</p>
李悯的确送过他们字画，他们也回了差不多的礼。</p>
双方交好，都是客气礼尚往来而已，绝无其他见不得光的交易。</p>
衣帽鞋履皆为他们的随身之物，其他的宝贝，皆是沿路官员的孝敬。</p>
官场人情往来，大家都心知肚明，摆在明面摊开在众人面前，却不适宜了，尤其是在如今的节骨眼上。</p>
陈弩如坠冰窟，眼前阵阵发黑，强撑着上前，哑声对韩大虎道：“韩郎将，都是误会，我们进去说。”</p>
韩大虎道：“误会？陈侍郎，你又没说雍州军是劫匪，要造反。我韩大虎笨归笨，但恩怨分明，这些与你无关。”</p>
“韩郎将，如有得罪之处，在下给你赔不是了，还请见谅。”陈弩面如死灰，抬手长揖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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