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几眼，徐凤慜已了然于心，便收回了视线。</p>
天气虽热，街头巷尾的人不算少，穿着各式粗布葛麻衣衫的百姓，或挑着胆子叫卖，或推着堆放麻袋的独轮车经过?。</p>
铺子最高不过?两层楼，陈旧，门前更不见彩棚。</p>
雍州府最繁华的街道，在?京城就是穷人居住的大杂院街巷。</p>
除了地面宽敞洁净。</p>
“穷得连土都被吃得精光，当然洁净了。”</p>
徐凤慜被自己的风趣，逗得笑了起来。马车到了将军府门前，徐凤慜下了马车，特意看了下大门，果然，大门乌黑，门环也乌黑，不见朱红油漆。</p>
虞冯在?门口等着，上前见礼，徐凤慜见他衣着寒酸，左手衣袖晃荡，心里对他倒颇有好感。</p>
终于在?雍州府见到了一个斯文人！</p>
徐凤慜抬手揖礼下去，腰肢柔软，姿态优雅，宽袖随着他的抬起，垂下来，像是手臂上挂了一整匹细绢布。</p>
虞冯一阵心痛，绢可以当钱币用，徐凤慜垂下来的衣袖，在?他看来，就是垂了一道金帘。</p>
“徐使?节请。”</p>
虞冯本来想客气寒暄几句路上辛苦，他这时着实没?心情。</p>
想将徐凤慜身上的衣衫扒下来，又迁怒身上流着徐氏血的黑塔，想把他揍一顿。</p>
一路走进正?厅，徐凤慜只瞄了几眼，就无心再多瞧了。</p>
将军府的屋子修建得格外轩敞宽大，只里面空荡荡，银杏与?参天的松柏，肃杀，冷硬，穷酸。</p>
虞昉坐在?上首，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脚下未放脚踏，脚左右交叠放在?了地上。</p>
黑塔蹲在?墙边角落，徐凤慜一时未察，还?以为?是只黑熊，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清是黑塔，硬生生忍住了怒意。</p>
徐凤慜目不斜视走上前，抬手揖礼下去，眼神在?虞昉黑色布鞋上停留，暗自想道：“女娘生得这般高大，恐与?陛下一般高了，着实不雅。”</p>
“无需多礼，徐使?节请坐。”虞昉道。</p>
徐凤慜听虞昉的声音，他无端想到了院中见到的松柏，风吹过?时的松涛，清冷，肃杀。</p>
直起身，徐凤慜在?下首落座，总算看清了虞昉的脸。</p>
他如玉如琢的陛下！</p>
他的陛下的皇后，怎能似如寒冰铸就的利刃！</p>
虞昉看着徐凤慜，他脸色变幻不停，跟唱戏般精彩纷呈，不由得乐了。</p>
“陛下差我?前来，给虞将军请安。”徐凤慜再次起身见礼，双手举着信，交给一旁的虞冯。</p>
虞冯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徐凤慜突然给他信是何意。</p>
接过?信，看到熟悉的字迹，他恍然大悟，这是景元帝让徐凤慜带给虞昉的信。</p>
明明虞昉就在?眼前，徐凤慜却?要托他转交，想必这就是京城的繁文缛节。</p>
虞昉接过?信便打开看了起来，徐凤慜眉毛微皱，道：“虞将军，临行前，陛下曾交待，虞将军若身子好转，便早些?归京。”</p>
“哦。”虞昉随口应了句，几眼便扫完了信。</p>
徐凤慜不懂虞昉的意思，再次道：“虞将军，不知你?何时启程？”</p>
虞昉道：“雍州府离不开我?呢。”</p>
正?厅没?有冰鉴，徐凤慜又出了一身汗，拿着帕子不停擦拭。</p>
天气热，心不顺，徐凤慜的斯文儒雅便不及以前，不耐烦地道：“雍州府如此穷困，虞将军留在?此地，也未能治理好，不若回京早些?成?亲，生儿育女，给皇家开枝散叶。”</p>
“姓徐的，你?少放狗屁！”黑塔一下跳起来，指着徐凤慜怒骂。</p>
徐凤慜被吓了一跳，脸渐渐涨红，胸口又开始发闷。</p>
千百年来，百善孝为?先?，他不认黑塔这个儿子，黑塔照样要在?他面前尽孝。</p>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就是打死黑塔，身为?父亲，也没?人会拿他如何！</p>
徐凤慜嘶声力竭骂道：“逆子，逆子，我?生了你?，将你?养大，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将你?掐死！”</p>
若是其他，黑塔尚可忍一忍，徐凤慜让虞昉给景元帝生儿育女，黑塔恨不得将他剁成?肉酱！</p>
“你?生了我?！你?拿什么生，你?难道会怀胎生子。不要脸的老东西，装腔作势扭捏作态，真是令人作呕！”</p>
黑塔逼上前，徐凤慜颤抖着，身子往后仰，努力撑着镇定，声音却?发抖：“你?要作甚，莫非你?还?想弑父。”</p>
“呸，父！我?阿娘重病去世的时候，你?在?饮酒作乐。我?阿娘收敛之后，在?屋里放了不到一日，你?称中秋快到，耽误了节庆，晦气，匆忙抬出去埋了。埋的坟地地势低靠近河边，坑挖得浅，当晚一场大雨，薄棺被冲进了河中，水流湍急，最后尸骨无存。我?一直未曾想通，我?阿娘与?你?有何仇，何怨，你?待她如此歹毒？”</p>
徐凤慜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汗水直冒。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扯着嗓子翻来覆去骂：“逆子，逆子！”</p>
“如今我?懂了，你?就是坏到了骨子里，从你?阿爹，到你?，歹毒到骨头都冒黑水。你?阿爹喝祖母血，吃祖母肉，你?身为?祖母捧在?手心疼的儿子，却?从未对祖母有过?好脸，为?生你?养你?的母亲说过?一句话。”</p>
徐凤慜快晕过?去，眼前真正?发黑，捂着胸口大喘气。</p>
“那是你?的祖父，你?个不孝子，不孝子！”</p>
黑塔握紧拳头，擦着徐凤慜鼻尖挥过?：“如你?这般的无耻小人，却?是大楚的使?节，可想而?知，大楚上下，皆如你?这般恶心。雍州府为?何这般穷，是因着你?要急着去舔的西梁，三天两头派兵来攻打。还?有你?们这群无耻小人，贪婪无耻贪生怕死，只知勾心斗角，玩弄权势，从不顾雍州军，雍州百姓的死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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