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后,年就差不多过完了。 至于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可是乡下。 闹花灯? ——村里人饭都吃不饱了,哪有钱去弄那些花样子?又不能当吃又不能当穿,有那闲工夫倒不如思考一下如何让自己家今年过得好点。 当然,镇子上和县城里,再不怎么繁华也不能没有这种热闹。 但是吧,一来他们镇上和县城离五姓村差不多的距离。而去县城要比去镇上顺路,村里人当然更喜欢去县城。 二来,县城一般比镇子里热闹、繁华。 不过再怎么热闹,也多半儿与村里人无关。 毕竟只要有心,提前进县城很容易办到。 但看灯之后呢?那还是半夜呢。 回去吧? ——不管是走山路,还是走河滩那都是崎岖不平的。 这样的地方,黑灯瞎火的,想不出点儿事儿都难。 再说,他们这儿山里可是有豺狼虎豹的。 他们村里面虽然有力气大能打死狼的壮汉。但能太平点儿,一般没谁愿意去招惹那些东西。 到底它们是凶物,又不是死的。谁能保证你招惹他们不受一点伤? 若万一呢?到时候一场伤治下来,光吃药就可能把整个家拖累死。 得不偿失的事儿一般没人去做。 不回去吧? ——看完之后不能立时回家,去哪? 想想也知道,你都没钱置办花灯了,你能有钱住客栈。 不住客栈睡大街吗? 男人还没啥,女人和小孩儿呢。 不说名声的问题,就说安全。 最热闹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每年的元宵节,县衙虽然派了人四处盯梢,对灯节当时的安全做了部署。 但是看灯的人有多少,盯梢的人又有多少? 人看人累死人,更何况两方人马寡众悬殊。 可以说,每年元宵节失火和拍花子从来都不少。 如此怎么想都得不偿失的事儿,谁愿意去干? 又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过节嘛,除了玩儿,还少不了吃。 民以食为天,从古到今,人们总是不忘一口吃的,唯恐委屈了自己的嘴。 尤其过年过节时花样更多。 这不,正月十五就有吃元宵的习惯。 只是各地风俗各异,这习俗还是比较适用于大户人家和南方。 九曲县属于北方,并不喜欢习惯吃汤圆,他们这日晚上更喜欢吃饺子,要是能再整两个菜,这就是好好过节了。 可惜多数人家实在没有这条件,自然也就那样当平常日子过了。 在刘二女看来,这日还不如正月十八热闹呢。 五姓村每年都会在十八这日唱大戏,连唱七场。 这也是村里的另一个习俗。 这时的人,敬鬼神信佛道。但凡遇到药王、龙王、菩萨等等神仙生诞,除了烧香磕头,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唱大戏。 这时最穷最抠门的人都不会吝啬那点儿钱财供品。 所以你看吧,这开年第一场大戏绝对又热闹又喜庆。 只见往返山顶上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庙里面这两三天里绝对是烟雾缭绕的。 刘二女自从宴客那天后,心里又装了心思,像一块儿石头一样压着她。 但她也不是没好事儿临门。 头一件,她摇了个好签。 自古以来进庙进寺就少不了摇签。 别看无姓村中这里的庙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上香的人只要敬上文钱,便能拿签筒摇一签。 注意,这摇一签儿并不是只能摇一根签儿。 他们这儿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拿着签筒摇一摇,掉出来一根签便罢休。 另一种是摇三回掉出来三根签。只要是同一个人,这也算摇一签。 摇一个还是摇三个? 刘二女一般是一签摇三回。 其他人虽然有一签一回的,但那也是怕三回的不准。 要不然大部分人绝对选三个。 毕竟是人一般逃不了占小便宜的那份心。 这也变相的说明了,村里人有点儿叶公好龙,对神仙也不是那么尊敬。要不然怎么还想着占神仙的便宜。 如果说第一件好事儿是虚无缥缈的,是对未来的一种殷切盼望。 终究谁都喜欢过好日子。 那第二件事儿,就是实实在在的好事儿了。 什么好事? 张知劲给她吃了一个定心丸。 要说还有什么事儿比母亲希望她再嫁还能让她心里难受烦心的话,那绝对一是儿子的事,二是张知劲知道她的秘密。 而这两件事儿,儿子的事儿无解,压下不提也罢。 可第二件呢? 虽然她常安慰自己,不过是又相了一回亲罢了,没啥大不了的,没事儿。 但是什么事儿都怕追究到底,无风还能掀起三尺浪呢。况且,她又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儿错。 最起码按世人的想法,她当时就不该瞒着婆家的长辈。 因为按农家的家底,寡妇很少不再嫁。 养不起是一回事儿,也是因为没有真正的价值了。 世人都已经习惯了,世人又最会捕风捉影无事生非。 如此,到时候她真的说的清的话才有鬼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怕张伯书跟她离心。 眼前他们母子是不亲近,可那是因隔太远生疏了,但他们心里还是亲近的。 可如果谣言一出,再被人挑拨几句? 小孩那有个定性的,不恨死她才怪。那时候她们母子俩可就真生分了了。 因为心里压了这件事儿。她是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想得太害怕的时候,都想过亲自去恳求对方保密。 只是每每迈出一脚时,她就清醒了。 寡妇门前本就是非多,她还硬往泥坑儿跳,这不是她自己嫌弃自己身上太干净了吗? 结果就是,没等她想出好办法,张知劲已经把事儿都给做了。 刘二女不傻,人家更不笨。明知道俩人不能私自见面,人家那就传信。 而且这传信之人明摆着呢。 谁? 张伯书兄弟。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能给他端饭,给他传信又何妨。 当然,为了怕消息走漏,他当然不会明说,而是隐喻。 于是这天,轮到张伯书把张知劲吃完饭的盆碗儿提回来,给她娘洗的时候,他不仅没像以往一样放下东西当即就走,反而叽叽喳喳的像她讲个不停。 他们母子可很久没有这么亲近了,刘二女的高兴劲儿就不用提了。 再一听儿子讲的话。 “……我亲眼见了,还摸了,那一把刀可真好……我也想要,可五叔不给。问他从哪儿弄的,他不说,还说啥守口如瓶……说男子汉是做大事的……不要学长舌妇一样乱说话。” 刘二女听的心怦怦直跳。 她感觉到了某种意思,虽然张知劲没有明说,可她的心莫名的放心了。 眼见这边喜事临,刘二女过得太平了。那边平地起风波,五房又闹腾起来了。 闹腾啥? 还是为了房子这件大事儿。 这年头,什么事儿都喜欢找好日子。 既然元宵节可以过不可以过,那五房的房子,宴客过后没两天,挑了个黄道吉日就可以盖啦。 这也是村里人智慧,在农闲的时候盖房子。 一来不耽误地里的活儿。 毕竟农忙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恨不得住到地里,地里的收成好不好,可是关系到一大家子一年吃喝的大事儿,谁那么傻,那时候盖房子? 二来,也能去主家混口饭吃。虽然需要你出力气,但这这时的壮劳力,因为各种原因被束搏在土地上。与其做在家中吃白吃饭,还不如去别人家卖力气。 最起码,省下来的粮食能给媳妇儿孩子多熬口汤。 很明显,过完年到春耕前这一段儿时间,正是盖房子的好时候。 不过,开工前,钱财总得到位。 张家元、张家善两兄弟早就说了他们出钱。 但是,这不五房还有两兄弟嘛。 关键时刻还不等张家元兄弟开口,张杨氏先提出要直接盖两座院子,一个儿子一座一步到位。 对张杨氏和两个侄儿的贪婪、得寸进尺,张家元兄弟真不想答应,让他们得意。 可还是那句话,不看僧面看佛面。虽让张老五是他们的兄弟? 什么是亲兄弟?那是打折骨头还连着经呢。 尤其,在张家元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关键时刻,最好自家人不要起一点儿波折。 所以,他们兄弟两只能暂时妥协了。 只是闹腾了一场,五房的两座房子也没盖起来。 别忘了还有宋氏呢。 她可一直惦记着聘礼事儿呢。 以前她底气不足,怕做的太过被休。 如今她肚子里有了护身符,心头宝,盖房子的钱又刚到五房,她此时钱财充裕时不闹,还待何时? 难道等日后没钱时再闹? 想做就做,宋氏出手了。 暗地里有丈夫撑腰,明面上她又有理—— 村里人谁不知道,这些年乡下的聘礼就没涨过价儿。 虽然外面儿兵荒马乱的,物价就没有个一定的时候。 但这是九曲县。 因为前几年有原世平大将军率部驻扎进来,县里这几年还是挺太平的。 既太平,这又是自给自足的乡下,聘礼不变才是应有之义。 可孙月月硬仗着貌美,把聘礼生生抬了一大截。 谁服气? 她若装聋作哑的不让公婆给补齐,孙月月会感激她?不骂她傻,都对得起她了。 还有村里的人,他们既有淳朴的一面,转眼间也能闲话满天飞,不把你贬的一无是处不罢休。 谁让人性本复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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