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良冒功

崇祯元年，陕西大旱。 野无青草，田无禾苗。树无新叶，村无鸡鸣。百姓以树皮野菜为食，庄稼颗粒无收，粮价上涨到，八两一石。还在上涨，百姓无米下锅，几断炊烟。无奈只得借印子钱，卖地卖儿卖女卖妻，来换口吃食，体壮者逃离故土，与人为奴，年老多病者活活饿死，路边的尸体多为野兽啃食。 十室九空赤地千里，饥者乞丐无数。逃荒逃难者比比皆是！然而催税的衙役，仍持铁尺钢刀，催收赋税。百姓之死活全然不顾，陕西大地竟现一片末世景象！ 诗叹曰：铁尺皮鞭催，锅中草拌水，妻儿全卖尽，不及征租银！ 又有人言富人酒醉肉糜，叹曰： 肉软菜脆酒味香， 侍女摇扇立身旁， 一日进账三千亩， 哪管破屋草塘霜！ 如此情况下，百姓为了能吃上一口饭，也只能挺而走险，揭竿而起，于是，陕西爆发农民起义。以王嘉胤，吴延贵，等大批灾民率先起义，杀官开仓放粮，公开扯旗造反，多地皆响应之。 山东登州文登县，却是另一番景象。虽然天气炎热，但由于近海，田地尚有收获，又可下海捕鱼，百姓尚可活命。朝廷虽有禁海令，但山高皇帝远，无人过问罢了，即民不告官不究也。官员地主，富商等皆下海经营且买卖甚大。当然也有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下海为盗，其中，以浪里蛟，海鲨鱼，横螃蟹等影响最大。手下海盗二三百人，弱小的也有二三十人，时而劫掠地方，时而打劫商船，危害甚巨！ 六月十三申时，距文登县城北五里外，一队官兵正在赶路。一头青骡马打头，上面坐着的正是百尺崖后所的把总宋大虎。把总又称百户，是七品武官，这宋大虎，40多岁，一身红色鸳鸯战袍，半新半旧，由于天气炎热未着皮甲。粗大的手掌紧握缰绳，腰间斜挎着一把钢刀。红色的长脸，墨色的头发，大嘴方鼻，一双大眼虎虎生威，一脸络腮胡，只是耳朵有些小，显得有点不协调。队伍中间是一座四人抬的小轿，文登知县杜文信正坐其中。杜文信30多岁的样子，身材偏瘦，一身七品官服穿在身上，脸色微黄，二眼深陷眼白较多，三寸长的胡须不时抓几把，一派文官老爷的坐像。小嘴尖腮蒜头鼻，一对招风耳，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这里要交代一下，山东半岛于洪武九年设立卫所，即登州卫。后经历代皇帝改革分置，逐渐形成了登州营，文登营，即墨营三大营。而登州营负责防卫半岛北部沿海地区，由于山东半岛三面环海，防务很重，所以后来又增设到十卫。即登州卫，莱州卫，大嵩卫，宁海卫，安东卫，灵山卫，鳌山卫，威海卫，成山卫，靖海卫。明成祖时，登州营，管辖登州卫，莱州卫，青州卫三个卫和奇山，福山中前，王徐前等三个千户所。卫所和州府县衙役各有所属，交往甚少。为何一个百户保护一个知县？原是杜文信之子杜兴明，看中了威海卫指挥使之女，今日是纳采完成，返回文登县。百尺崖后所归威海卫管辖，所以指挥使大人派宋大虎保护亲家杜文信，才有了今天这一出。本来杜文信不同意，毕竟文贵武贱，有点看不上人家，但是杜兴明是家中独子，又在家中闹绝食，杜文信也只好点头答应，所以今天杜兴明没有跟着来。 虽然太阳已经西斜，但是天气依旧炎热，树上的知了正在叫个不停。突然一声锣声响起，铛…铛…铛…接着从两边的树林中窜出了五六十人拦住去路，后面也有40多人拦住了退路，而拦路者正是浪里蛟杨海娃所带领的一众海盗。这浪里蛟一身黑衣短打，甚是利落，白脸长颈，大耳大嘴小眼小鼻，头发略黄，一双手却是大的出奇，短须短眉嘴上有颗黑痣，小眼中却透露着凶光，大嘴中带着一口黄牙，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人！骑着一头黑骡马，也不是什么好马。手里握着一柄铁杆三股叉，样子甚是吓人！ “呔，此山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要说半个不字，爷爷我是管杀不管埋”浪里蛟一声高喝道。众官兵先是一愣，接着镇定下来，摆开防御姿态，百户宋大虎骑马上前，大声喝道：大胆刁民，可知王法？竟敢劫掠官兵，难道要造反不成？还不速速退去！免得将尔等剿杀了，拿去领功领赏！众海盗一听哈哈大笑，有人高声喊道：嘿嘿，截的就是你们官兵，那帮穷鬼有几个钱？还是你们官老爷们有银子。 宋大虎脸色一黑，说道：人过留声，雁过留名，可敢报上姓名？浪里蛟嘿嘿一笑，说道：俺叫杨海娃，江湖上人唤我做浪里蛟！宋大虎一听，不由一愣。心中暗道，什么浪里蛟？浪里蛟不是死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怎么回事？宋大虎正在发愣，就听浪里蛟杨海娃说道：俺听说有人杀了俺，拿着俺的人头去请赏领功去了。听说还升了官发了财，所以俺来看看，顺道讨个喜钱儿！这时，宋大虎才明白自己的面前正是浪里蛟养海娃。大虎心中不由一阵怒火翻腾，正要发作，所带领的官兵纷纷叫喊道：什么？他是浪里蛟杨海娃？不是被杀了吗？怎么又活了？又有人惊讶道：浪里蛟杨海娃？不是被刘千山杀了吗？怎么来到这里？又有人高喊道：俺见过海捕文书，画的和他很像，难道她真的是浪里蛟杨海娃？ 宋大虎听到这里不由怒火中烧，心中暗道：刘千山呐，刘千山，你倒是升官发财走了，可你他娘的可坑苦了俺啦！这里交代一下，刘千山原是百尺崖后所的百户，因为斩杀浪里蛟杨海娃有功，获封福山千户。月前已经就任。宋大虎为何心里发苦？因为浪里蛟杨海娃身手不错，七八个人不是对手，所以宋大虎心中才犯嘀咕，怕自己打不过浪里蛟。到现在，宋大虎心中已万分确定：刘千山那斯是杀良冒功！至于杀的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这时，浪里娇又开口说道：呔，赶紧留下三百两银子，和你骑的那匹青罗马，赶紧给爷爷滚，今天爷爷不想杀人。 这时官兵们炸了。纷纷吵闹道：嗨，还是刘千山胆肥呀，连这等杀良冒功的大罪都敢做下！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啊！他刘千山想升官发财，想疯了不成！宋大虎心中也是恼怒，不过恼怒归恼怒，现在可不是发他刘千山牢骚的时候，毕竟海盗就在眼前，还是先对付完他们再说。宋大虎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开口说道：浪里蛟，江湖上都讲究一个义字，借你扬名的是刘干山，升官发财的也是刘千山，你不去寻他，找俺何事？还不速速退去，去找刘千山。 浪里蛟嘿嘿一笑，说道：那生孩子没屁眼的刘千山，打不赢俺就跑了。杀了孙家店的孙大头冒充于俺，也就你们这样的狗官相信哈哈哈……。宋大虎一听，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你浪里蛟也不该找俺，应该找他刘千山！浪里蛟黑着脸说道：要不是前天那场大风，老子早砍了他刘千山的脑袋了！早在福山吃香的喝辣的了，不过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贼不走空，谁让咱们俩有缘？老天爷把我送到你面前，就是让我跟你讨三百两银子的。行啦，少废话，快拿钱。 坐在轿子里的杜文信突然见队伍停了下来，不由撩开轿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停轿？旁边的管家杜福，听见杜文信问话，忙答道：老爷不好啦，出大事了，浪里蛟拦路抢劫，要咱拿三百两银子呢！这正是：杀良冒功把官升， 哪管日后遭雷轰，不想今时人说破，众人大骂心发疯！ 欲知后事如何？ 请看下回文章。 血战海盗 书接前文，管家杜福向杜文信说道：浪里蛟杨海娃来劫道了！知县杜文信一听，大怒道：屁话，那浪里蛟早被刘千山斩杀了，哪里来的浪里蛟？这定是有歹人冒充，让宋大虎擒杀了就是。对了，把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头示众，让那些刁民穷鬼都看看，这就是不纳粮，不纳税造反的下场！还不快去！管家一听当时傻了，沉吟了半晌，才说道：老爷，真是浪里蛟来了！刘千山那斯胆大包天，他杀良冒功。所杀之人乃是孙家店的孙大头，并非浪里蛟！那海捕文书上面的画影老奴还记得，差不了。 杜文信听完顿时愣住，大骂道：刘千山这厮果真大胆，他，他，他竟敢杀良冒功！操他娘的，本官还送了他50两银子的贺礼呢。想到这里，杜文信不由得心疼。正在这时，浪里蛟又高喊道：他娘的，赶紧拿银子，不然老子就要动手了。宋大虎一听，不由着急。刚才趁着空档，他可看清楚了，这浪里蛟的手下有30多名弓箭手，自己这帮人与他们斗，可是要吃亏的。这还是眼前的，后面拦住的。可能还有弓箭手！毕竟海战弓箭是绝对的利器！而自己的这帮手下，只有戚怀毅带的，那20人能打。其余的也就吓唬吓唬老百姓。话说这戚怀毅自幼习武，一把追风大刀，使得潇洒威武，缓若游云，又急如闪电百户所内无一人是其对手，就连自己也斗之不过他。 听说他拜的师傅是北直隶沧州的一位武术大家，年纪60多岁，好像姓徐，叫什么？徐振山徐师傅！他可是交了怀毅10年的功夫。听说是报少保爷戚继光救父大恩，答应父母百年后为戚家效力十年，人于两年前返回沧州养老。对了，跟怀毅一起习武的，还有他家里的两个仆人，好像是家生子一个叫陈登，一个叫戚莱，二人都是15岁。这名字连起来念不就是登莱吗？听说这两个小子手上功夫，可是不错。在年初的逢五大集上，有地痞流氓欺负菜农，被兄弟俩撞见双方动手。那可是两个娃娃打七八个成年人，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七八个地痞流氓被二人揍的连声求饶。后来那些人想要报复，结果揍的更狠，都出现了伤残。官服也没管，一是因为这两个都是戚家人，官府不好出面。二是因为地痞流氓主动挑事，活该被打。三是因为官府早就烦了，这帮混蛋，整日里为祸乡里。如今，有人收拾他们，自然乐见之。再者说了，八个成年人连两个孩子都打不过，还有脸来告状，谁会管？这种人打死都不多，何况只是打了个残疾！ 戚怀毅这人每天都会带着他手下的20人一起训练，百户所的人大多饥笑了人家。熟不知到了战场能够活下来的，也只有他们。不然就剩跪地投降这一条路，一句话戚怀毅这人不简单！来戚家振兴有望啊！唉，自己以后得多结交一下，免得事到临头却乱抱佛脚，还是早早留下点香火情的好！ 唯一有点可惜的，就是生不逢时！不然依着戚怀毅的身份早就继任祖职了。那可是登州卫指挥检事正四品大官！比自己这百户身份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唉，自己这辈子能混个千户大人也就知足了。 宋大虎想到这里，回头看了一下怀毅，见他和他的手下个个都两眼放光，好似饿狼看见美食一样。而自己的手下，却像看见老虎一样，手脚哆嗦，连兵器都拿不稳，一脸惧意！看到这里，宋大虎不由一阵懊恼，不该吃空饷啊，不该走过场啊，更不该用卫兵为私役使其毫无训练，皆无战意！其实不光是百尺崔后所这样，天下的卫所全部一个样，腐败透顶，糜烂之极！ 靖难之后，战事渐少兵事废弛，朝廷裁撤百户。而土木堡之变后，武将更是失权，裁撤得更加厉害。自己这个百户所现在才有76人，原先可是有一个副千户坐镇的。唉，这事也怪自己，吃空饷吃的厉害，怨不得旁人。前几月怀毅回过蓬莱老家，欲继祖职。听说登州卫指挥使高明光张口就要万两白银，怀毅无钱，这才作罢。老戚家自从少保爷在世时就穷的叮当响，不然少保爷也不会没钱买药，活活病死！怀毅又哪来的银子给人送礼？继承祖职。 这里要交代一下，卫所破败，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嘉靖34年六月初七，一只倭寇从浙江绍兴上虞县登陆，一路烧杀抢掠，竟杀到南京城下！而倭寇只有72人，也有一说是53人，由此可见，明军战力之低可见一斑！武器之劣，如同儿戏！那还是70多年前的事，如今，卫所战力之事更是雪上加霜，毫无战力可言，吃不饱，穿不暖，何来作战一说！这正是：早知今日有此难， 何必当初贪心犯。 万分后悔眼前事， 事到头来自己担！ 宋大虎想到这里，心中已有对策，那就是逃！不过他嘴上开口说道：浪里蛟，你且少待！俺于你取银子去。杨海娃一听，嘿嘿一笑，说道：滚，麻溜点！宋大虎听完拨马便回，到杜文信的官轿前停住脚步。抱拳开口说道：杜大人，浪里蛟索要三百两银子的过路费和卑下的青骡马，不知大人可……。 杜文信一听大怒，开口骂道：国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尔等身为朝廷武将，职责就是保境安民，除暴安良！如今，这海匪竟敢勒索本官，就该剿灭，现在就是杀贼之时！宋百户可去剿杀浪里蛟，告诉弟兄们，凡斩杀浪里蛟者赏银一百两！本官亲自为宋百户及众兄弟向朝廷请功。 宋大虎一听，顿时愣住。操，一百两真他娘的多！可是如今剑在弦上，不得不发，杜文信执意要自己剿杀杨海娃，现在自己也只能照办，但愿自己能旗开得胜，宰了杨海娃。这样自己也能生个千户干干，就是副千户也行！说不定自己还真有那个福分，能够胜了杨海娃。到这里宋大虎给自己打气，拼了！ 想到这里，宋大虎拨马便回。不过他并不是鲁莽之人，一低头看到在马鞍前的一个布包，那正是自己打包的半只烧鸡，宋大虎心里有了主意。孙大虎来到杨海娃的面前，开口说道：浪里蛟你也是成名的英雄，俺的这匹青骡马不能给你，她不是什么好马？只是一匹骡子！但是俺也习惯了它。不过银子俺给讨来了，接着，这是三百两银子。说完，将布包扔向杨海娃。 杨海娃一听正要生气，一听银子讨来了，又见宋大虎向他抛了过来，便开心地用手去接。接到手中顿时感到很轻不像是银子，正要发火，宋大虎抽出钢刀，劈头盖脸的的就砍了下来。杨海娃忙用三股叉挡开，口中骂道：狗日的，你敢耍诈！兄弟们，给我剁了他。可宋大虎就像不要命了似的，一刀接一刀的砍了过来，根本不给杨海娃反应的机会。弄得杨海娃一时手足无措，疲与应付。宋大虎也边砍边说道：斩杨海娃者赏银一百两！一众官兵顿时精神抖擞，也都嗷嗷的喊着跟着杀了过去。双方顿时混战在一起。 戚怀毅早就发现，海盗中的弓箭手。他深知一旦海盗放箭，吃亏的可是自己。所以，当宋大虎抽到动手之时，他也舞动大刀杀了过去，顿时就有几名海盗被他的大刀砍翻在地。他的20名手下也跟着冲了过去，其余的官兵也在银子的激励下，嗷嗷的向前冲杀。大道上顿时杀声一片。这正是： 大虎使诈斗海盗， 县令文信自持高。 双方大战几时起， 还毅大刀显英豪！ 欲知后事如何， 请看下回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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