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垛晃呀晃，终于，一部分高粱穗受不住力，摔落在晒布上。 卸货，只要开了头，后面就顺畅多了。</p>
哗---</p>
一捆捆高粱穗落到了布上，车兜很快就见了底。</p>
沈青用铁叉挑起高粱穗，均匀铺在布上，随后，拉板车往外走。</p>
再回来时，‘空车’又变成了‘红金龟子’，只不过，个头没第一个大，车把上还挂一小桶。</p>
重展一块晒布，卸完，铺匀，抬头望天，太阳已划过正南。</p>
于是，他走进厨房，挖一碗面，揉成硬实的面团，用萝卜苗、油渣、眉豆丝，整了一锅刀削面。</p>
吃饱，歇了一小会，又拉车来到了水洼地。</p>
一阵风刮过，柳条摇曳生姿，高粱没了梢头，杆子不再晃动，窄长的绿叶，却在簌簌作响着。</p>
这趟来，就是为了砍除高粱杆，再把它们拉回家。</p>
沈青戴上手套，高粱叶，虽没玉米叶锋利，但也能划破肌肤，他抄起扒铲，走下缓坡，着手砍高粱秸秆。</p>
左手反抓一根高粱，右手持铲向下一挥，贴根砍断茎杆。</p>
左手不松开，直接去抓下一根高粱，当左手攥不住了时，将高粱放到地上，再继续挥扒铲。</p>
嚓---</p>
一时间，茎杆被砍断的声响，不停在周围回荡。</p>
砍到一半，垂柳旁突然传来犬吠声。</p>
汪---</p>
扭头一看，大黄吐着舌头，正飞速往坡下跑。</p>
很快，大黄跑进高粱地，绕着主人打转。</p>
沈青将手中的茎杆，放到一旁的秸秆堆上，“大黄，你来找我，是家里发生了啥事吗？”</p>
吐舌、摇尾、扒人腿，即便有事发生，那也应该不事坏事情。</p>
汪---</p>
大黄咬住沈青裤脚，朝垂柳方向拽去，它下嘴很轻，并未咬穿布面。</p>
“甭咬了，我跟你去。”</p>
沈青摘下手套，走到土路上，向北望去。</p>
近处，没啥人。</p>
远处，一辆带兜拖拉机，冒着黑烟，突突朝这边驶来。</p>
车上坐着俩人，随着车子渐渐驶近，沈青得以看清车上人的样貌。</p>
一个，斜背着布包，剑眉，瑞凤眼，笑着挥手，乃是乔宇。</p>
一个，约摸四十来岁，小麦色肌肤，粗眉矮鼻梁，两眼贼有神，充满了活力和睿智。</p>
须臾，拖拉机驶到了垂柳旁，中年男子熄火，乔宇轻盈地跳下车。</p>
“我刚去你家，你家门锁着，院里晒着高粱穗，却不见一根高粱杆，我就猜测你应该正在地里干活。</p>
大黄真棒，它听了我的想法，汪了一声，就主动带路。</p>
唉，要不是车子半路熄火了，也不至于被它落那么远。”</p>
这时，中年男子走了过来。</p>
“沈青，这位是我姨父，叫周远。姨父，这位是沈青，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种庄稼特别厉害的人。”</p>
沈青和周远，都点头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p>
周远瞥了一眼西边的水洼地，按照地势特点，可以将其划分出两个方环和一个大圆。</p>
外环，占地一亩多，是个缓坡，没长野草，一片棕黄，估计刚播种没多久。</p>
中环，占地约两亩，地势平坦，高粱没了梢头，还一半横躺在地，一半垂直向上。</p>
大圆，占地一亩多，是个水洼，繁茂的菱角叶，铺满整个水面，据外甥所言，水里还养了黑鱼。</p>
分田到户，若是谁被分到地势低的田，免不了要头疼。</p>
这小伙，竟分到比‘低田’还差的‘坑地’。</p>
然而，他却因地制宜，长年积水处，养鱼、种水生作物，平坦易涝处，种个高、耐涝作物，坡地...随大流。</p>
把缺点转化为优点，真真是个人才。</p>
周远眉眼带笑，“小伙，忙了那么久，累了吧，我替你砍一会，怎么样？”</p>
沈青孤疑挑眉，“你...行吗？”</p>
“行吗？”周远拉长了尾音，“公社那会儿，每年的农忙季，我都会被评为‘社员标兵’，你说行不行？”</p>
说完，周远下坡来到高粱地，并拿起地上的扒铲。</p>
左胳膊向后弯曲，圈住十来根高粱，右手挥动扒铲，咔咔一顿砍。</p>
砍完！</p>
夹紧左胳膊，向下嗑了磕，令高粱杆的截面，处在同一水平面上。</p>
走向秸秆堆，松开胳膊，丢落高粱杆，再返回原处，继续挥扒铲。</p>
沈青走上前，扫了一眼。</p>
残留在地里的根茬，不高，只突出土壤1~2厘米。</p>
秸秆堆，不偏斜，朝向一致。</p>
横截面，略微倾斜，关键速度快。</p>
嗯，确实有两把刷子。</p>
眼下，地里唯一的一把扒铲，已被周远拿着使用了。</p>
沈青砍不成高粱，但也不想闲着，他取来麻绳，将一个个秸秆堆，绑成腰粗的小捆。</p>
乔宇见状，有样学样，绑忙捆高粱杆。</p>
起初，他绑得松松垮垮。</p>
为防止扛起高粱杆，往车上装时，杆子会滑落，他多取几根麻绳，五花大绑，扛起试了一番，确认不会滑落后，才去绑下一捆。</p>
后来，他逐渐摸到窍门。</p>
麻绳，绕上两圈，骑上去，双膝并拢，一边向下施力，将秸秆堆压瓷实，一边抓住绳子两端，使劲向外拉，当再也拉不动时，火速打个活结。</p>
三个人干活就是快，才一个多小时，地里的高粱，不仅倒光了，还全被绑成腰粗的小捆。</p>
此刻，三人坐在地上休息。</p>
片响，乔宇从包里掏出相机，屁颠跑到周远跟前，称要给他拍照。</p>
“我不拍，拍了...又要被你姨笑话了。”</p>
若是换上新衣，喷点摩丝，刮掉胡子，周远是乐意拍照的。</p>
可...他这个外甥，偏偏爱拍他的丑照，拍完，还洗出来送给小姨，害得他逢年过节，溜狗式被人取笑。</p>
周远大挥胳膊，抬腿作势要去踹，将外甥撵跑了。</p>
“沈青~”乔宇嘻笑躲开，并转移目标，“我能给---”</p>
“你想拍什么？”</p>
沈青眸子微抬，威压暗生，活死打瞌睡的雄狮。</p>
乔宇攥紧相机，“拍...拍豆芽，我刚才瞅了几眼，缓坡上，冒有豆芽，能进去拍吗？”</p>
“能！麦子不怕踩，去吧~”</p>
“欸，好~”</p>
乔宇一溜烟跑上坡。</p>
沈青站起身，拎一竹篮，进麦地搜罗豆芽。</p>
甭管嫩的、老的，还是黄的、绿的，只要闯进了视野，通通薅起丢篮子里。</p>
若瞧见哪一小块土壤，微微隆起，还布有裂缝，伸手一拨，十有八九，能扒出一堆黄瓣豆芽。</p>
沈青嘴角挂笑，他薅着薅着，薅出一股寻宝拾钱的感。</p>
待竹篮被豆芽装满，沈青将其放在垂柳旁，并拉车走下缓坡，着手装高粱杆。</p>
此刻，周远两手岔开抓起一根高粱，膝盖顶着微凸的节点，咔嚓一声，将其掰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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